昏暗中，铁柱只觉得鼻尖有点温热，随即眼睛警惕一睁，同时右手已摸向腰间猎刀，但没想却摸了个空，心中大惊之下翻身已顺势挥拳，可然后就停在了空中，因为他看到那舔他脸的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白虎，肉肉的像个肉球。

    “人，你醒了。”

    洞穴黑暗中随即睁开一双眸子，那头之前的白虎。

    铁柱慢慢站起身子，之前的事情才如潮水般想了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浑身的伤势，上面竟然都被涂抹上一层汁液，似乎是药草。

    “你不怕我?”

    白虎慢慢自黑暗中走了出来，有些好奇的居高临下的看着铁柱。

    “死都见过，还怕你么?”

    铁柱神色平静。

    “也是。”

    白虎点了点偌大的虎头，言语表情已于常人无异。

    “我昏迷多久了？”

    他猛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

    “半天而已。”

    听到白虎的回答他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他又看了看洞外飘雪起身准备离开，但随即又止步了，而后猛然转身看着白虎。

    “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妖是什么？神又是什么？”

    铁柱眼神直直的看向白虎的眼眸，那眼眸很平静，那是麻木到极点的平静。

    “妖?神?”

    白虎自语一声。

    “我也想知道。”

    它的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这世间生灵万千却唯独没我们妖活下去的地方？”

    白虎说着，将已经爬到铁柱脚下的小老虎叼了回来，舔了舔小老虎幼小的身体，眼中神情复杂。

    “我虎族只因不尊神佛便惨遭灭族之祸，为什么？”

    它下意识的看向铁柱。

    “至于你，你之前那套模仿群兽的动作，你若能舍弃还好，若不能舍弃，迟早会为你们人族带来滔天大祸，还有你那只天目。”

    “为什么？”

    铁柱神色一变，他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摸向额间，心念一动之下那竖眼便在不停开合。

    “因为神佛不允许，他们掌控着一切力量的源泉，而那些他们不能掌控的力量都会被他们扼杀抹灭。”

    白虎语气如他眼神一般，但落在铁柱耳中却如同冰一般寒，寒的让他忍不住颤栗。

    “什么众生平等，什么慈悲为怀，都是狗屁。”

    白虎身体中徒然散发出一股非常惨烈的煞气，它的神情变得狰狞，面孔有些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间要有神佛？为什么我们的命运都要由他们掌管?”

    它身体上的伤口在裂开，在溅出血液，它的声音低沉的如同冤魂的嘶吼。

    铁柱甚至能感觉到一股腥臭从白虎口中吐出，热气冲到他的脸上。

    就在他愣神沉默间。

    “咚咚咚……”

    天上忽然响起鼓声，铁柱脸色瞬间一变，那是天庭神将的战鼓。

    “虎族余孽，你却还不肯认命?”

    只听一声如咆哮的喝言自天上落到了地上。

    白虎看了看铁柱，又看了看那雏虎，他身形变幻已站立了起来，竟化作一个魁梧大汉，袒露着上身，上面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有一个卐字佛印，封印着他的力量。

    他双手一抖已将一张白色虎皮披到一人一虎的身上。

    “他们不知道它的存在，这虎皮可以抵挡住天将神目的探查，希望……希望你能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带着它多活一些时间。”

    大汉看着小老虎，眼中神色悲伤。

    而铁柱沉默了，只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去找你的娘了。”

    大汉看着小老虎吮吸着自己的食指，眼神有些颤抖，随即神色狠狠地看向洞外，然后慢慢走了出去。

    “收了这雪吧。”

    大汉仰天咆哮，他想动用法力，但身上佛印佛光大涨，立时血液自伤口迸溅而出。

    “你不过是想让我为坐骑，与这些生灵凡人何关?”

    大汉眼露悲戚。

    “孽畜，你认不认命?”

    那神将立于云端，金甲神衣神光绽放，隐于云中，双目淡漠的看着大汉。

    “哈哈哈……我认……我认……”

    大汉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流出眼泪。

    同时，随着他的话落，天上罩下一道金光，将他摄上了天空，这一刻，飘雪也在消失。

    “我认。”

    但随即，那大汉目露决然，浑身都出现无数龟裂之纹，恐怖的力量自那些裂纹中射出。

    “我选择不了自由的活，但我可以选择自由的死。”

    大汉目眦尽裂，七窍都在流出血液。

    “来吧，你与我一起走吧。”

    他身体爆发出恐怖光芒，极尽升华，如同一个小太阳，最后狠狠地抱住了那个终于目露惊恐的神将。

    “轰!”

    恐怖的气浪冲散了天空的昏暗还有无数乌云。

    久违的阳光顿时散了下来。

    铁柱抱着小白虎走出洞外，怔怔的看着天空，之前神将与那大汉的对话铁柱都听的清楚。

    他忽感手背一凉，只见上面滴着一滴已冷的血，但在铁柱眼中它更像一滴红色的泪，小老虎下意识的舔着，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什么，口中呜咽似在悲鸣。

    大地之上厚厚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不知道是化了还是消失了，没有痕迹，而雪下面，是无数动物冻死的尸体。

    铁柱耳朵微动，他好像听到了山下人们的欢呼，可他笑不出来，也无法笑出来。

    “自由?”

    他自语着。

    随后用那虎皮将小老虎裹着离去。

    “是铁柱，他没事。”

    刚走到山腰间就见一声激动的吼声，那是大牛叔，他的身边还有铁柱的爹以及许多熟悉的猎户，看样子他们是来寻他的。

    ……

    夜晚。

    阿秀的眼眶还有些红，她刚给铁柱擦完伤药，此刻正逗弄着小老虎，她似乎已忘记了之前铁柱刚回来时自己的大哭。

    “铁柱，我们成亲吧。”

    阿秀忽然说道，这件事她似乎已经想了许久。

    但铁柱沉默了。

    就在阿秀神色渐渐黯下的时候。

    “好。”

    铁柱应道。

    “但在这之前我想出一趟远门。”

    他有些不敢直视阿秀抬起的目光。

    “要多久?”

    阿秀眼神有些微颤，这些年来她已经很了解铁柱了，而且心思敏感，她从这句话里听到了别样的意思。

    “很快的。”

    铁柱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笑了笑。

    阿秀注视着铁柱眼睛许久。

    “好，我等你。”

    今夜的星空似乎是铁柱一生见过最为美丽的。

    阿秀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铁柱看了看床上酣睡的小老虎慢慢将心平复了下来。

    星光投下，铁柱原本转回的眼睛忽然一停，然后有些迟疑的看向屋子的角落处，那里星光照射之下居然散出明灭不定的光芒，那里放着三藏经。

    距离不远，不过两三步的距离，铁柱缓缓打开，只见那古卷一打开，上面原本平凡的字皆晦暗明灭起来，它们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化成无数佛光，而后又重新在古卷之上拼合排序。

    “三葬经?”

    只一眼，铁柱就看到这三个字，不过一字的改变，却给人天差地别的感觉。

    也在这三字出现的刹那，佛光已化作灰气，充满着死寂的气息。他的耳边更是瞬间响起无数玄奥的佛音，但却充满魔性，好似一声声嘶吼和咆哮，字里行间充斥着恐怖的杀戮与死亡。

    他看着那些灰气，眼神却好像渐渐看到另一个空间，那里都是经文，数之不尽的经文，犹如经文所化之海，只如一片金色的海。

    而在那海上，只见一个白衣赤足的和尚正闭目站着，口中诵念出声，无数金色经文出口渐渐壮大着经海，声音时而低如蝇蚊，时而咆哮如雷，时而似在近前，时而似在远方。

    “既入我三葬经海，便可修我三葬之道。”

    那和尚诵念忽止。

    “经文归身。”

    那和尚丝毫不给铁柱反应的时间，双手合十说道。

    顿时无数经文自海中飞起，不停灌注入铁柱体内。

    “离经叛道。”

    那和尚又是一语，眼目已慢慢张开，灰色的雾气骤然弥漫在他的眼中。

    而那些金色经文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灰色。

    铁柱无法动弹，甚至连开口都不能，不知道过去多久，所有经文好似都已经入了铁柱的身体，就连那个和尚都化成一个个经文飘入铁柱的身体，如同他本就是那经文生灵。

    一切融进去的刹那，铁柱终于感觉自己能动了，猛然惊醒。

    再看时，他还在自己屋中，天空月明星稀，而他面前的三葬经却不翼而飞，或者说消失不见。

    心神震惊之余，他的脑海中已多了一篇东西，那是传说中所谓的修炼之法，更是离经叛道之功。

    “三藏经?三葬经?”

    铁柱自语道，出神久久。

    ……

    “知道了，爹娘阿秀，多则三两月，少则一月我就回来了。”

    铁柱看着担忧的三人尽量将自己的神情表现的柔和些，他似乎下意识的在避开他们的眼神不敢相对。

    他身上背着新的弓箭和猎刀，最后走上山路，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色的肥嘟嘟的小老虎。

    “你怎么这么慢?”

    铁柱走的很快，但当他看到后面气喘吁吁的小肉球时沉默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笑，随即抱在怀里。

    饿食野果，渴饮泉露，他始终向着那远方群山的尽头走着。

    铁柱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但有的路，他必须去走，他需要的不仅是一个答案，他还需要那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