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龙船:崖山海战 第九章 意外之喜
看到赵昰亲自上前,按住老人的禁军护卫们赶忙松开按住老人的手退下,赵昰来到老人身前时先是伸手扶着老人起身,随后竟是不避污垢轻轻将老人身上沾染的泥土和枯草拍打掉。
等到老人情绪安定后,因着赵昰的举动和十岁孩子的童稚身形,老人看着赵昰时的眼神不自觉的就已经很亲切了。
知道自己和面前这个孩子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这个可爱孩童的脑袋,可是老人却只能是用恭敬的语气问道:“多谢公子关怀,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要问我这个老头子?”
“老大爷,您今年高寿了?您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这船场守着吗?这两人是您的子女吗?”与老人搭上话,赵昰没有直接去追问自己最关心的造船之事,反而是一幅闲话家常的样子。可就在这样轻松自在的闲聊中,老人原本的那一些拘束却都渐渐放开了。
前世身为一个优秀的导游,与陌生人迅速解除隔阂拉近关系是最基本的一项工作能力,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时代普通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太大戒备心理的情况下,再加上赵昰现在十岁孩子天然就自带的可爱外形,一通看似漫无目的的闲聊过后,赵昰已经完全弄清楚的老人家里的情况和老人身后那两个青年的身份。
与老人一起住在船场的这两个青年男女并不是老人的亲属,而是前两天才从江南西路(今江西)赣州府逃难过来的。听老人转述,这两人原是赣州府一个普通司吏的儿子和女儿,家中父老和诸多亲属都在反抗元军的过程中牺牲了,他们眼见蒙古人势大报仇无望,无奈之下只好辗转逃亡到福建,刚刚才被老人收留没两天。
让人意外的是,老人并不是孤家寡人,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过三十多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而且凭着出色的造船手艺生活还都过的不错。可真正让老人生气的是,两个儿子都不听自己的话,和诸多南台船场的工匠一道转投到了郑家船场做活,老人一气之下竟是从此不让两个儿子再登岛一步,宁肯和两个同样在船场忙碌了一辈子的老船匠一同住在岛上坚守着这个已经破败的船场,也不愿意到儿子家里享清福。
赵昰拉着老人这一通闲聊,当朝枢相陆秀夫身上担着一大堆朝廷大事,可又不想在人前像训斥小孩一样强拉赵昰下岛,也只能是一脸无奈的在一侧候着。
就在陆秀夫焦急无奈的时候,终于发现有大队人马陆续赶到了南台岛上。虽然“迫于”赵昰的“上谕”陆秀夫同意了赵昰的这次南台岛之行,可是为了皇上的安全,陆秀夫同样吩咐了自己的侍卫将这个消息悄悄向宫内禀告清楚。
得知赵昰偷偷出宫和陆秀夫去了南台船场,虽然自有宋以来皇室向来亲民,自太祖时起历代皇帝出宫是常有之事。可是当前的局势和赵昰的年纪,还是让太后极为不安。急命殿前禁军都指挥使江万载亲率一千禁军赶赴南台岛迎赵昰回宫,而坐镇中枢督理朝政的左相陈宜中闻讯后,也急忙放下手中政事,与江万载一同赶到了南台船场。
陈宜中和江万载上岛后,早就等的焦急难奈的陆秀夫脸上仍是一幅冷峻的表情,将护送赵昰回宫的重任交给陈宜中和江万载之后,唤上自己原本的随行众人和侍卫,径直朝郑家船场赶去。
看到陆秀夫面无表情像没事人一样离去,虽然有心指责陆秀夫一番在年幼的皇上面前做一番姿态,可是想到前几天陆秀夫曾当廷为自己解难之事,左相陈宜中也只好将这个念头压下,转而恭敬的向赵昰躬身行礼后肃容说道:“皇上,如今朝廷南迁在即,诸事繁忙,皇上还是即刻回宫坐镇为好。而且太后也极为担心皇上在外的安全,还请皇上这就随臣回宫吧。”
听了左相的催请,赵昰一面微笑着伸手虚扶请陈宜中不必多礼,一边不急不缓的说道:“左相匆急,朕平日里难得出宫一次,而且江指挥使也已率这么多禁军赶来,这里离行宫并不远,左相和江指挥使就让朕和这位老人家再聊几句可好。”
眼看着赵昰暂时不想走,而有江万载亲率的这一千禁军随护一时片刻安全倒也无虞,陈宜中也只好无奈的陪着赵昰在这荒废的南台岛上再呆一会。
大队禁军上岛,当朝丞相率员亲迎,知道赵昰身份的王老头早已经吓的跪伏在地,而老人身后的两个逃难青年男女更是吓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了。当赵昰还想再问老人一些问题时,面对着大队环列的禁军和身后等候的丞相等朝廷高官,老人想到自己竟然是和当今天子面对面的站在一起胡言乱语了许多闲话,早就吓坏了,此时哪还敢再乱开口。
看到老人现在的样子,赵昰试探了几句后也只能略感遗憾的转头吩咐陈宜中,一定要把这位老人和另外两个坚守船场的老人都重新安置好,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尽量劝这几位老人和朝廷一道南迁。
虽然心里并不以为然,可是只是三个老人的安置对于当朝丞相来说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十岁的孩子虽说还远谈不上成熟,可是毕竟已经有点自己的想法了,为了这点小事陈宜中可不准备让皇上丢了脸面。所以陈宜中当即就回头对着一个自己的随从官员仔细叮嘱了一番。
方才与赵昰一番闲聊本就让王老头对赵昰这样一个十岁的孩子心生喜爱,如今在知道赵昰身份后又当面听到赵昰极为重视的让当朝丞相亲自安排自己和船场的两个老伙计,一时之间心思忽然通透起来的王老头壮着胆子抬起头,向赵昰问起了一个已经被朝廷遗忘已久的问题。
“启禀皇上,小老儿想起还有一事想向皇上禀告。”壮着胆子开了口之后,想到这或许是昔年那个耗费了自己和船场无数匠人心血的宝贝最后的一丝希望,王老头的口角也利落了起来,将一段昔年旧事清晰的说也出来。
“皇上,昔年度宗皇帝年间,贾丞相曾亲自下令组织官员匠人为皇上打造一艘越海龙舟。因为龙舟尺寸巨大材料难寻,耗时五年方才将大船的龙骨和诸多材料备齐。可是等到龙舟开工后不久,刚架好龙骨和框架,因度宗皇帝归天新皇登基,朝廷又来了旨意令暂停营建。直到如今,这艘龙舟仍然是仅有骨架荒弃在这南台船场。”
听到老人说的话,赵昰顿时一喜,转身向陈宜中询问道:“左相昔年即在朝为官,不知对此事可有耳闻?这营建了一半的龙舟为什么下旨停工了呢?”
“回皇上,确有此事。因当年贾似道弄权误国,是以到德佑年间就将昔日贾贼订下的诸多误国乱政全部取消了。”陈宜中的回答也证实了王老头所言不虚后,赵昰当即兴致大涨,原本只是想着能收拢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匠,现在看来,说不定还能有个意外之喜呢。
心情高兴之下赵昰笑着对王老头说道:“老人家不必过于拘谨,咱们刚才不是说的很投缘嘛。现在能让朕看一看那艘龙舟吗?”
眼前的这个年幼的皇帝明显是对造船和航海很有兴趣,这也让王老头心里生出了更多的期盼,如果能说服这位看起来很惹人喜爱的新皇下旨,说不定那一艘仅完成一半的龙舟还真有完成的机会啊,这可是船场诸多老船匠们心中最大的一个遗憾啊。
那可是一艘按着最好的设计方案,由最好的船匠用最好的材料,费时一年有余才一点一点的营建起来的远洋巨舰啊。可是当这艘龙舟的骨架搭成初显轮廓时,还没等大家去畅想一番它建成后的雄姿时,朝廷一纸律令下达,巨大的龙舟被勒令停工,所有的材料被封存。还好因为那几年朝廷动荡,朝中无人顾及这些琐事,并没有销毁这艘龙舟的旨意,加上御用龙舟的特殊性,和船场匠人们的照顾,这艘龙舟幸运的成为了如今南台船场唯一幸存的一艘船了。
按着老人的指引,赵昰和陈宜中、江万载一同来到岛中央,看到在岛上最大的那条船坞水道的最深处,耸立着一座小山一般巨大的物体。
这座在船场大门外就能看到的小山,因为上面铺满了一层层的破烂船帆和枯树枝,以致于不知内情的人都下意识的会把它当成一个巨大的垃圾山。可是当知道破烂船帆下面是什么的时候,站在这座小山下的赵昰等人却都被震憾到了。
就好像是一只麻雀仰望着一头跃出水面的巨鲸一样,体量上的巨大的落差让人不由的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尤其是在明知道这艘如此巨大的龙舟是由那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船匠们亲手制造出来的,这种莫名的震憾就更加强烈了。
当禁军军士将另外两个守在船场的老船匠孙老和冯老请过来后,有随行的千余名禁军帮忙,在三位老人的指挥下,一层层的破烂船帆被剥落下来,最后呈现在赵昰眼前的就是一艘长五十丈、宽十二丈,高达十五丈的庞然大物。
站在这座小山一般的龙舟面前,人就仿佛变成了一个微小的蚂蚁,可是当遮盖龙舟的破烂船帆和枯树枝被清理掉之后,站在静静耸立的龙舟骨架前,岛上的军士和官员们脸上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虽然依稀还能看出来这艘龙舟的骨架仍然很完整,依托着那根巨大笔直的龙骨,无数根各式各样的木材有规律的支撑起了龙舟庞大的骨架。可是只有一幅骨架,连一块船壳都没有安上,更不用说船上的各种舱室和巨大的甲板了。
这么巨大的船体,又是现在这幅样子,天知道还要花多少材料和时间才能真正下水。
沉默良久,左相陈宜中这才长叹一声:“唉,可惜了这么大的船啊。如果当年没有停工,如今想来就是载上三千人亦是不成问题吧。只是现在却是只能荒废了,当年花费了一年时间才造到一半,现在朝廷可没时间再派遣工匠慢慢完成它了。皇上,出宫时间已经不短了,为免太后挂念,还是请皇上随老臣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