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潜神情沉着，一抹似有所悟浮上唇角。

    这架悬命，分明已然逾越机甲的能力界限！它是陷阵五星，而磅礴战力却直逼虎贲，力可催山倒海，气机深幽难测！

    “啧啧，有点意思……”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念头闪烁。

    这一观察给他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无数灵感火花迸发，生生灭灭。

    “这些以后再说，先分析问题。”

    半晌，赵潜收敛心神，继续潜心观察，最终发现问题所在。

    问题出在——关节！

    经过近距离观察，悬命的指节、手腕、肩肘、膝踝、乃至脚趾关节都暗伤累累，遍布着蛛网般的绵密裂纹。

    这并非是一次伤害，而是长年累月的机体劳损所致，暗伤层层积累，已经超越了泥人机甲的修复能力，无法进行自我修复了。

    在赵潜看来，这架悬命近几年才出故障，已经算是老天保佑了。

    弄清了问题，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修复。

    关节本属软骨，而悬命作为“武道宗师”，其关节的承重和发力都更为严苛，若需保持其自身战力，对关节技术的要求奇高。

    “怪不得没人能做出来……”赵潜想通一切，微微点头。

    不过，对他而言，这却并不是问题，只算个不大不小的挑战。

    “赵潜，有办法么？”苏韵寒忽闪着剪水双瞳，早就按捺不住了。

    “当然！”赵潜神色自若，点点头道，“简单点说，——人造关节。”

    “人造关节？”苏韵寒柳眉舒展，看了白晨一眼，露出一副“我早说了”的神情。

    “苏师妹，真能成？你没骗我？”百里兰喜上眉梢。

    “普通的人造关节，悬命可没法使用……”白晨神色平静，但看得出，她依旧心存怀疑。

    赵潜笑笑，却不再多做解释。

    “白师父，我想跟随您学习机武道。”他鞠躬行礼，缓缓道，“我需理解咏春的招数、呼吸、律动和发力等特点，才可量体裁衣，替悬命制作出最恰当的关节。”

    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当然，学费我会照付。”

    “你还怕我当你是骗子？”白晨也是失笑，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就和小苏一样，从小念头开始吧。”

    “小念头？”赵潜一怔。

    白晨莲步轻移，后退了一步，接着双拳收回，摆出一个立定姿势。这姿势像是双膝变窄的马步，看似古怪，却气韵绵长，稳若泰山。

    赵潜一怔，不由道：“师父，我是想学习机武道，并不是学习武术。”

    “武术是机武道的根基，”对赵潜这一问，白晨显然是早有预料，从容答道，“需自身体悟到了，才能运用于机甲，与之配合相得益彰。否则，只得其形而不解其意，最多只能发挥六成威力。”

    说话时，她依旧保持着小念头的姿态，呼吸绵长，中气十足。

    “原来如此。”

    赵潜恍然，点了点头后，也后退一步，依葫芦画瓢。

    白晨面露微笑，不时出言指点赵潜的姿势错误，又开口道：“所谓‘念头正、终身正’，小念头是咏春的基础，需心念平和，以‘心’指挥‘意’，以意引导手、腰、马运动，从而形成整体合一。”

    “是！”赵潜徐徐琢磨，眼神平和。

    ……

    半个月后。

    两架机甲贴身对面而立，一架是遍身灰褐的蛛妖，另一架则是通体雪白的兰章，两者一灰一白，贴得虽近，却泾渭分明。

    嗖！

    兰章蓦地出掌，直切对方中路，出掌时似慢实快，几无风声，却势大力沉，开山断河！

    咚！

    蛛妖则毫不示弱，一记撩手横拍，伴随着钢铁碰撞的轰鸣，火星飞溅中，将对方的手掌推开。

    “哦？已经入门了？居然这么快？”

    兰章右掌回收，百里兰的声音响起，语气诧异，带着淡淡笑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赵潜嘿嘿一笑，又道，“百里师姐，可别太轻敌了，小心阴沟里翻船。”

    “哼！”百里兰闻言，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夸你两句，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再看看这个！”

    沓！

    兰章一步欺身，双掌似分波断浪，夹裹着尖锐风鸣，掌掌快逾闪电，汇聚之势如大海波涛，绵亘不绝！

    “来得好！”赵潜一声长笑，手速爆发！

    蛛妖岿然不动，下盘稳守如山，双掌则回旋起落，连绵击出，同样刚猛有力，迅如疾风骤雨。

    两架机甲贴近，埋身搏击！

    咚！咚！咚！咚！

    两者距离靠得极近，无数道掌影在两道身影间穿梭，如同穿花蝴蝶上下翻飞，不时有刺目火星绽放，似烟火绵绵，叫人目不暇给。

    “嘶——”苏韵寒看得眼晕，双方的出掌太快且招式百变，她甚至分不清哪些掌影是兰章所出，哪些是来自蛛妖。

    “啧啧，太强了！才半个月，赵潜的机武道就达到这种境界了？”她暗暗摇头，心中苦笑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呐……”

    一旁，观战的白晨则连连点头。

    “可惜了，若再年轻十岁，不，只要五岁……”她想到什么，暗暗惋惜。

    赵潜沿小念头、寻桥、木人桩一路修习，才花了数天时间，竟已小有所成，登堂入室！其进境之快，连白晨都刮目相看。

    也正因如此，白晨才允许他在修炼武术之余，同步学习机武道。

    而紧接着，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赵潜不止武术修行没有落下，机武道上更是一日千里！

    这也难怪，连白晨都生出几分爱才之心了。

    ……

    啪！啪！啪！啪！

    赵潜神情专注，十根手指宛若各具生命，灵活配合，井然有序。

    在他的操控下，蛛妖双掌迭出，时而如山脉绵亘，忽而似波涛起伏，千变万化，久久不绝。

    赵潜却很清楚，自己绝非什么“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而是大衍械手教导有方。

    大衍械手很早就在训练赵潜了，不止有机甲操御，更有身体掌控，也正因如此，赵潜的学习才会如此事半功倍。

    “不过，近来大衍械手越来越少言寡语了……就连巨兽河谷中遇险，它也没什么反应。”赵潜想起什么，心中暗道。

    他隐约感觉，有道是“师父引进门，修行靠个人”，大衍械手似乎就扮演着“入门师父”的角色。等赵潜渐渐出师后，它就三缄其口，少做甚至不做提点，以免让他形成依赖，被扼杀了创造力。

    轰！

    赵潜稍一分神，手上就慢了半拍，兰章立刻抓住机会，直取中路，一掌劈在蛛妖的胸口。

    这一掌冲势浩荡，更挟万钧巨力，落在蛛妖身上，竟将之劈得腾空而起，倒飞出去！

    嗡！

    蛛妖机体剧震，赵潜也被震得浑身酸痛，胃里翻江倒海，失去了再战之力。

    “基础不错，但缺乏稳定性，”百里兰神情得意，点评道，“还得再练几年。”

    “这是……寸崩？”赵潜却若有所思。

    这一记短桥窄马的掌击，分明和机甲技“寸崩”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寸崩是双掌拍击，而这一掌是单掌轰击，威力上却几无分别，足见杀伤力其可怕！

    “原来是这样……”念头几次闪烁，赵潜点点头，也隐有所悟，“杀敌一千，自损两百？七伤拳么？”

    咏春讲究“寸劲”，由短程发力，却又刚柔合济，威力雄浑。如此杀伤力虽强，但对自身损伤也尤为惊人，悬命会遍体暗伤也就不难理解了。

    赵潜甚至可以判断，照此情形下去，兰章也撑不过五年。

    ……

    演练完毕，赵潜盘膝而坐，一面休息，一面思考。

    刚刚一战后，让他又否决了一个方案。

    这几日，他思考了弹簧、拉链、旋转轴等多种方案，却都不太满意。

    嗡！

    思考片刻，赵潜按下投影设备的按钮，面前一道全息投影浮起，赫然是一套复杂的齿轮系统！

    齿轮犬牙交错，又轮转不休，像是钟表的内部构造，密密麻麻，严丝合缝。

    赵潜抬头，凝神观察，眼神闪烁不休。

    这套齿轮系统名为“行星齿轮”，并非什么高端科技，而是很常见的变速技术。譬如姜宛凝的凤尾蝶，其引擎驱动中就有行星齿轮，用于配合身后一对凤尾刃翼。

    行星齿轮的特点，是除了能像定轴齿轮般自我旋转外，其转动轴还随着行星架绕其它齿轮的轴线转动，就如同行星的“自转”和“公转”。

    这套齿轮系统灵动自如，与咏春颇为契合，但对要求严格的赵潜而言，却并不能令他满足。

    “还有完善的余地……”他盯着图影，陷入深深沉思。

    苏韵寒静坐在旁，一言不发。

    她了解赵潜，知道他在思考，自然不会打扰他。

    “哦？”百里兰却不清楚状况，笑着调侃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天人合一’？怪不得小师弟进境飞速……”

    “天人合一？”赵潜一怔。

    “天人合一不知道？”百里兰只当是在开玩笑，款款而谈道，“武术的理论中，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说法，将人体也当做一方天地。譬如天有日月，人有双目；天有五曜，人有五脏……”

    她谈得兴起，赵潜却仿佛被一颗流星砸中，念头豁然开朗。

    “人，也是一方天地？”他猛地起身，眼神迷离，喃喃自语道，“是啊，我的格局实在太小了……行星齿轮自然不够，应当是——星系齿轮！”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