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开口继续问下去，看了看手边的酒，硬生生把问题咽回肚子。

    “哈哈，适应的很快嘛，”鹿蜀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低头，头发遮住眼睛，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姑娘没有差别，“你们人类对自己生命的定义和我们不太一样，对你们而言，从第一声啼哭到最后一次呼吸，区区几十年，就已经走完了生命的旅程。”

    我点点头。

    “而在这里，生命是另外一种定义。”它说话声音很轻，像是睡前的晚安一样，“因为有了空间和时间的定义，生命才有了宽度和长度，可纽阳山作为生命的休憩之地，是没有空间和时间的概念的，在你看来这里是混乱的空间，那是为了让每一个生命走到这里，都能自由驰骋。”说完这句后，眼前的姑娘抬起头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没听懂...什么叫生命是自由的？”

    “这个答案，要用另外一个故事来换。”鹿蜀说着，还指了指酒杯。

    “哎...好吧，”我说，“下一个故事，是关于一只喜好音乐的狐狸。”

    喝下自己面前的酒，我开始回忆。

    “有天晚上，一只狐狸登门造访，它和人一样穿着西装打着领结，说话做事文质彬彬，”我说道，“它想要我给它的朋友写一封信，这朋友最早是乐团的吉他手，可玩音乐是一件太耗费钱的事情，这个人生活的很窘迫，最后不得不离开乐团，到一个少儿音乐学校当老师去了。”

    鹿蜀这次也没有提问，只是静静的听。

    “可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音乐梦啊，每天晚上下课后，他会自己在教室里弹琴，突然有一天，他看到一只狐狸在窗外聚精会神的听他演奏，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可狐狸几乎每晚都会准时出现在窗外，他很开心有了能懂自己音乐的听众，就算是只狐狸也无所谓。”

    “好文艺的狐狸。”

    “后来有一天，他打开窗户邀请狐狸进到教室，狐狸也并不害怕他，那天晚上他弹奏了很多首曲子，狐狸随着他音乐的节拍晃动尾巴，显得很享受的样子，结束的时候，狐狸开口说话了，告诉他在不远的一个地下室内，有一小笔钱，说完就不见了。”我说，“这人将信将疑的到那个地方一看，果然有几百元钱，虽然不多，可他还是很感谢狐狸。”

    “招财...狐。”

    “哈哈，可以这么说，”我笑道，“吉他手就这么和狐狸达成默契，他弹琴给它听，它告诉他哪里有钱赚，狐狸能听懂这个人的音乐，它告诉吉他手不要满足于现状，应该到更大的地方去闯荡，吉他手询问有没有什么可以边学习音乐边赚钱的办法，狐狸建议他用现有的钱去投资棉花。”

    “学音乐和棉花有什么关系？”鹿蜀说完自己都笑了，“好好，我喝酒。”

    “吉他手虽然有点犹豫，不过因为狐狸每次给他的信息都无比准确，所以他选择相信狐狸，结果那一年棉花大涨，他赚了非常多的钱，足够让他好几年内不用考虑生计从而安心做音乐。”我说，“后来他去了大城市，从最基础的学起，终于进了一个很有名的乐团，而那只狐狸也跟随着他辗转在各个城市，每次演出他都会给狐狸留一张票。”

    “他没有忘记狐狸的恩情，是个好人。”

    “人类在聚光灯下的时间如果太长，就很容易迷失自己，”我说，“吉他手越来越成功，也越来越繁忙，各种演出和活动找上门来，他和狐狸聊音乐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他发现狐狸没有来看他的演出。”

    鹿蜀的眼神里都是疑问，可它忍住了问问题。

    “吉他手有些担心，但很快就因为其他的事情把狐狸忘记了，他的粉丝越来越多，找他代言的品牌也越来越多，慢慢的，他开始没有时间做音乐了。”我停顿了一下，发现鹿蜀没有上当，只能继续讲下去。

    “他的年龄也逐年增长，没过几年，就被年轻又帅气的吉他手们替代了。”我说，“习惯了那种光芒四射生活的他，一下子落入谷底，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好好做音乐，他离开了乐团，也离开了大城市，回到自己的故乡，重新做起了音乐老师，可除了上课的时候，他不会再弹琴。”

    “真可惜。”鹿蜀说。

    “吉他手很后悔，但已经没有机会让他重新开始了，一天晚上刚下课，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就是在这里遇到了狐狸，他边回忆这些年边弹琴，弹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时候，狐狸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狐狸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他的音乐呢。”

    “没错啊，他俩是因为对音乐的爱而成为朋友，当音乐不在了，狐狸就消失了，当音乐重新回到他心里，狐狸也回到他身边。”我说，“他又回到了那个白天教书，晚上给狐狸弹琴的生活，后来狐狸问他还想不想再去外面试一试，他拒绝了狐狸，对现在的他而言，音乐是重要的，生活也是。”

    “可是你说那个狐狸来找你帮它写信，他俩是又一次分开了吗？”不用我提醒，鹿蜀自己就着急的把酒喝了，表情就像个孩子。

    “狐狸的信里面没有什么特殊的内容，不过是回忆他俩这些年的事情罢了，”我说，“据狐狸说，吉他手后来经常在当地举办小型演出，场场爆满，可他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的教书，开心的弹琴，直到他80岁离开人世。”

    “......”鹿蜀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人类的寿命毕竟有限，这个吉他手有愿意为之奋斗的梦想，有不离不弃的朋友，已是足够，”我说，“能像吉他手这样有过如此丰富经历的人是圆满的，狐狸在他去世后来到我这里，娓娓道来这些年想要说的话，临走的时候要走了那封信。因为它听说，把想说的话用火烧尽，就可以传递给天上的灵魂。”

    我讲完故事的时候鹿蜀已经有些醉意，它眼睛红红的沉默许久，直到天空开始泛白。

    “天亮了...”它说，“如果每个夜晚都能过得这么快就好了。”

    “现在是不是该我问问题了？”我说。

    鹿蜀站起身，“已经够了，更多的故事留在以后给我讲吧，毕竟夜晚太长太冷，有故事就会轻松的多。”它走到岩石边缘，“你想要的所有答案，都在这下面的草原上。”

    在我们说话的过程中，天空越来越亮，太阳露出了头，给世界披上一层淡金色的纱，照亮了黑夜里看不到的岩石下方。

    “欢迎来到鹿蜀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