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了一份复印好的陈述信递给男人：“这就是我要反应的情况，都写在这信上呢，你们看过之后也就知道了。”

    男人和女人双双打量着我，随后紧挨在一起，看起我写的信来。

    男人看了一眼信上的字，问道：“这字是你写的？”

    我答道：“是我写的。”

    “好字。”男人说，但是他的脸色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显然慢慢地就没有了看到好字的那种兴奋。

    过了几分钟，他们显然已经把信读完了，两人再次默契地对视一眼，男人问我：“你这信上写的可都是实际情况？”

    “千真万确，就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去给我们村的村长反应过，但是他给镇上的派出所打电话，派出所说他们管不了，是民政办管，后来又说打电话给民政办，民政办也说管不了，所以，我就只得把孩子全部抱回我家了。”

    男人说：“据你信上所说，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抚养那二十五个女婴，那你就把孩子好好养长大了也就可以了，你是善心人，好人会有好报的，只是你为什么还要来反应呢？”

    我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的信上写得很清楚，这二十五个女孩，我会抚养，但是，我不能保证以后就没人再丢弃女婴，如果事情再发生了，成百上千的女婴被抛弃，我又怎么管得过来？这政府也应该要管一管了，这是政府的职责，我们的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

    男人一听，有些傻眼了：“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紧不慢地说道：“政府应该出台相关政策，或者说，坚决贯彻执行已经制定还的政策和法律，对遗弃女婴的行为要重处，对于被遗弃的女婴，应当抚养，不能看着那些才几个月甚至才出生的女婴就这样在山洞中死去，这是国家的损失，而且，今后也必定会带来严重的社会问题。”

    女人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却有些严肃地看着我，开口问道：“你说会带来什么社会问题？”

    我看了她一眼，见她长得清秀，尽管刚才的声音听起来不甚美妙，甚至有些刺耳，但是光就这面容来说，也足以看出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我没有对她多作剖析，思维转到了女婴的问题上来，接着说道：“现今的重男轻女思想越演越烈，一方面是计划生育限制了农村人的自然生育，另一方面是中国数千年的重男轻女思想在作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农村家庭经济负担大都十分严重，生了几个女孩的家庭，养不起，又想要儿子，那就只能牺牲掉已经生出来的女孩。”

    女人又说话了：“你这是在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那请你说一下问题产生之后会带来你说的什么更严重的社会问题？”

    我接着说道：“长期重男轻女的思想和行动演化下去，一方面，社会上已经存在数千年的重男轻女思想顽疾难以根除，另一方面，男多女少的人口结构定然会在今后成为困扰中国社会的普遍问题，而这所带来的直接恶果，就是男人找不到老婆，大量不能找到配偶的男人的存在，会直接加剧社会的不稳定因素，造成难以扭转的局面。”

    男人和女人听罢眼神再次连成一条直线，似乎对视是他们的最好的交流方式之一。

    女人继续说道：“你的观点很新颖，也很有洞察力，这样吧，我先给你一张登记表，请你先填写一下你的基本信息，你的陈述信我们也会送领导核审，因为这要由政府的领导开会讨论，我们是不能擅自做决定的。”

    说罢，男人就抽出了一张空白的表，递给我，他的脸上却已经有些阴郁了，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我反应的问题棘手，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借过一只笔，然后开始填表，表格中有姓名、性别、年龄、身份证号、家庭住址、所反应的问题等等，其中还有一项文化程度是选择项，可以不填，于是我就将这一项空着填好之后交给了男人。

    女人却说给她看看，她一看，眼睛里闪出欣喜来：“你是王林？”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是叫王林。”

    “你原来是上的镇上的中学吧？”

    “是的，你是？”

    “我是和你一届的，只是那时候你成绩好，也不认识我，但是我们可都认识你呢。”

    说罢她继续看着我递过去的登记表，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问我：“不对啊，王林，你现在应该是在外面工作啊？怎么就会知道你们村里的山上有被遗弃女婴的事情呢？而且，你还是上山打猎发现的，怎么你经常都会回家来吗？”

    我不无尴尬地笑了一笑，心想：在你们的观念里，似乎成绩好的读了大学的就一定要留在外面工作，但是这每个人的人生有多少的转折，又有多少的不确定事情会发生，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当我抬起头看她时，我以为我的笑已经把她糊弄过去了，但是我看到她依然怔怔地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明确地告诉她答案。不只是她，和她一起的那个男人似乎也对这个问题十分具有兴趣，也许，了解一个曾经十分优秀的人如今的处境，是大家都不愿意拒绝的。

    我也顾不上什么虚荣心和自尊心了，我就是我，就是现在的我，既然她们想知道，那就告诉她们也无妨。

    于是，我看着她，说道：“我上了大学，后来上到大二就辍学了，辍学之后一直都在村里，也没出去工作。”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说不清楚是对我遭遇的同情，还是遗憾，或者是幸灾乐祸。

    然而，她刚才热情的态度却已经冷却下来，她没有再继续听我故事的兴趣，只是和男人悄悄说了几句什么，就让我先回去，她们会将我反应的情况汇报领导，请领导批示。

    我一下子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打算好一进门就示威喊口号，尽管也大声喊了几嗓子，然而内容却又不是示威的那些。现在她们已经表态要给领导请示，似乎也就没什么必要一开始就做恶人，一开始就不留情面不顾一切示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