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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河:春风十里 第九章 天津卫一

    这还是张子山第一次大白天坐着汽车看着这片大平原。已经是夏天了,沿途的知了声不断地钻进驾驶室,沿着车窗望去,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看着南风吹起的金色麦浪,就像是一个美丽姑娘留着一头的金色长发迎风飘扬,和老家故城这个季节的金色麦浪不一样的是,沿途的这一片片金色更广阔,更看不到尽头……

    “别总盯着窗外看风景,多看看我的技术动作!”闫庆忠对着望向车窗外发呆的张子山说。

    “闫大哥,山东这个季节也是快麦收了吧?”

    “河北和山东差不多,都是以面食为主啊,我们老家的煎饼就特别好吃,有机会给你小子带点儿尝尝!”

    “你老家叫山东,肯定大山特别多吧?不像我们河北,只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没意思。”

    “我家在山东临沂,就在沂蒙山的脚下,你们河北山也不少啊,西面有大太行山,北面有燕山,光在你们龙门市附近往西也有不少呢,就是矮了点儿!”

    “闫大哥,山东山西是以哪座山划开的?有人说是崤山有人说是太行山”

    “要不说你小子算是我的老乡呢,山东山西就是以太行山划分的,太行山以东是我们山东,以西就是山西,而我们山东山西实际上并不接壤,为什么?因为中间还包着你们河北啊!所以啊,咱们三个地方的人都是老乡!”

    “那这么说,我们和河南人也是老乡了,我们隔得更近,就一条黄河!”

    “可以这么说,要不说你们河北人的老乡遍天下呢,你瞅瞅北面的内蒙古、辽宁、中间的北京,天津、西边的山西、东边的山东、南面的河南,都和你们接壤,都算是老乡!”

    “闫大哥,你去过的地方真多!”

    “哎,我就这么一说,其实刚才说的有些地方我也没去过!南方我倒是跑过几趟,那是真美啊,水美山美人更美!”

    “真想以后我也能开着车到祖国的各地去走一走,看一看!”

    “来,小张,这段路非常好走,这个时间也没有什么车,你来开一段,没事儿,我在旁边给你看着。”

    把车停在路边,两个人抽了支烟,方便了一下,这次换张子山开起了车……就这样两个人倒着班开,一路上倒也自在。

    “一会儿就路过你的老家龙门市了,要不要顺道回家看看你家里人?”闫庆忠问。

    “不用了闫大哥,咱这是出公差,被部队知道了连累你,多不好啊!”

    “没事儿,我也去看望一下咱爹娘!哪怕待上十分钟就走呢”

    “被部队知道了多不好啊”

    “我就是部队领导,听我的!”

    “谢谢闫大哥,我家就在大马路的边上,没准儿还正好路过呢!”

    “是吗?那就更方便了!”

    天已经特别黑了,闫庆忠指着张子山副驾驶座的后面,“那里有一包东西,本来是给你家里人带的,你饿了就先吃一个吧。”

    张子山从背后那拿出一大包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还是热乎的!打开一看,“驴肉火烧”“闫大哥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先拿一个尝尝吧”

    “买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啊?原来大哥提前就准备好了,要顺便带我回家看看……闫大哥!”

    “行啦,别整得酸不出溜的,给我也拿一个!估计得九十点钟了,我也饿了”……

    “闫大哥,闫大哥,慢点开,快到了,快到了,刚才咱们过的那座桥就是大汉河老桥,还有几公里就到了……到了!到了!左拐,左拐!停,停!”

    “爹!爹!娘!娘,娘!”张子山拉着闫庆忠推开门就往院里走,汽车的前大灯就在大门口一直亮着……

    子山娘早就站在了石榴树下,后面站着子海和子江,没一会儿四妹子英也从屋里揉着眼睛跑出来了,“大哥,大哥,爹,是大哥回来了!”子英喊着。

    子山娘拉着张子山和闫庆忠就进了屋,子山爹本来是站着的,一看子山进屋了,马上就又坐了下来,再一看子山后面还跟着个当兵的,又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爹,娘,这是我们汽车连的闫副大队长,对我可好了!闫大哥,这是我爹,我娘,我二弟三弟,这个最小的是我四妹!”

    “大叔,大婶,我叫闫庆忠,是张子山同志的直接领导,这次我和子山同志到衡水出差,团参谋长和袁连长、王连长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到家里面拜访一下,毕竟当时袁连长从家里把子山带走的时候太……”

    “快坐,快坐,孩子他娘,快去做点饭去!”

    “不用了,大叔,大婶,我们吃过了!是吧,子山同志!”说完闫庆忠用力地看了张子山一眼,“对对,爹娘,我和闫大哥,不是,我和闫副大队长已经吃过了!”

    闫庆忠把手里的一大包驴肉火烧递给子山娘,“大婶,我们出门比较急,也没给您二位带什么,这是在路上随便买了点小吃,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推我搡的子山娘拗不过还是收下了,闫庆忠看着子山小妹盯着火烧直勾勾的眼神,赶紧从里面拿出了几个给子海,子江,子英,“好了,子海,你带着你弟你妹去院子里玩会儿!”

    “大叔,大婶,张子山在部队表现的非常好!曾立个人三等功一次,团里连里领导都很重视他,都在重点培养他!请你们二老放心!”

    子山爹握着闫庆忠的手,激动地说:“给部队上添麻烦了!可不敢耽误国家、不敢耽误部队上的事儿啊!子山这小子脾气犟,随我,你们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千万别手软!”

    “大叔,瞧您说的,张子山同志在部队里是个人才,您放心!部队是不会埋没人才的!”

    ……

    没一会儿,子英跑进屋里,说:“娘,大哥,我还想再吃一个!”

    “你瞅你这个没出息的丫头,是你二哥让你进来的吧?子山娘说,“不给了,吃多少啊!”“都是造粪的机器!”子山爹紧跟着说。

    一旁的闫庆忠赶紧从里面又拿了几个给子英,子英蹦跶着就出屋了,嘴里还喊着:“外面的车好大!大哥真厉害!”

    闫庆忠和子山爹坐在方桌旁说着话,子山娘拉着子山的手站在一旁也在小声地嘀咕着……

    “大叔,大婶,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来得也太唐突,给家里添麻烦了……”

    短暂的逗留,给这个不大的小院增添了一丝新意;那一面影背墙被汽车大灯照得很亮,在张子山一家看来,灯光折射而出的不是蚊子——是希望!

    回转过身,虽然已近深夜,张子山透过屋里昏黄的灯光还是看到门口那棵石榴树已经开花了……

    上了车,告完别,张子山和闫庆忠继续赶路。

    办完事情返程的时候已是半夜,由于时间的关系,汽车匆匆地从张子山家门口掠过,没有停留。回到连队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把车停在操练场西边的小河边,张子山熟练地擦着车……

    第67号车,是闫庆忠负责驾驶管理的,虽然身为副大队长,很多事情也必须亲力亲为。

    从衡水回来后,两人只稍作了几天的停留,便按照上面的命令驾驶着这第67号车奔赴天津。

    这所北空五七干校坐落于天津市东部的军粮城,军粮城是一个拥有千年历史的古镇,其实就是五六个村庄的统称,也叫“三会海口”(那时海河的入海口在军粮城,是沽河、清河、滹沱河汇合入海处),曾经的海运相当发达。而现在,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片的草地之外,更多的是一片一片的盐碱地,走近里看,毫不夸张的说,简直可以直接拿起勺子随便从地上挖一勺都可以炒几个菜了!和其他地方一样,五七干校里面大多数人都是文革期间在这里改造的人(诸如“三反分子”、“黑五类”等等),并且文革之前这些人的级别并不低,而现在,在这所五七干校里,还是有一些尚在“改造学习”的人。

    和来这里改造的人不一样,张子山他们来这里是进修的。很多离得较近的部队都将自己汽车连的骨干送来进修一些高阶课程,在那个汽车极少、汽车工业极不发达的年月,关于汽车的很多新知识吸引着一批又一批年轻的战士。和在北京的时候一样,上午有高级教官教授一些比较新颖的理论知识,下午在学校的大操场上进行实操练习。

    部队正在采购一批彩色电视机,这些电视机可是紧俏物资,特别难搞到!这天早上闫庆忠把张子山叫到身边,说:“小张,待会儿吃完早饭,跟我出去一趟,办点事儿!”

    吃完饭,闫庆忠驾着车,对旁边的张子山说:“咱们现在去办点大事儿去!”

    “不就是彩电的事儿吗?”

    “还不就是?这个时候,老百姓能弄到一台新的彩色电视机还不发了,你别说老百姓,就是咱们部队这不也还得求人呢嘛!”

    “哦,咱们这就是去求人呗?!”

    “也说不上求了,都是老朋友了!”

    说着话,汽车停到了天津市轧钢厂职工宿舍门口。两人下来后,张子山问闫庆忠:“闫大哥,待会儿需要我做些什么?或者我还有什需要注意的地方,你提醒一下,别因为我耽误事儿!”

    “没什么,就是串个门儿,唠唠家常,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空气里都是大海湿咸的味道,眼前的这座城市像是刚刚褪去海水做的衣服,妩媚在这一阵阵的海风里,对着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外地朋友搔首弄姿……

    一对中年男女早已站在门外,热情地把客人领进屋。

    “小静,给,快去买一包烟去!”中年女子对着一个十一二岁样子的小女孩说。

    “买什么牌子的?”

    “XX牌儿的!”

    说着话,这个叫小静的小姑娘跑了出去。

    “快请坐,快请坐,小闫,好久没来了,快坐!你也坐啊小伙子!”

    “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

    “来,小伙子,喝点水!”中年女子给张子山端来一杯茶。

    张子山赶紧站起身来,双手接住滚烫的杯子。

    “快坐啊,小伙子,别这么拘束!”

    闫庆忠一看,赶忙说:“叔叔、阿姨,这是我的徒弟,叫张子山,你们叫他小张就好了!”又看着张子山说:“小张,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叔叔阿姨,咱们部队的彩电全靠叔叔阿姨了!”

    “小闫啊,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几年我们钢厂可没少用你们部队的车啊,而且还得感谢你们部队这么地照顾我们家老二!”中年男子说。

    没一会儿,小女孩儿买完烟回来了。“小静,快给两位哥哥点上!”

    “呦,小静,还记得哥哥吗?一年没见长这么大了都,来,都一年没见了,来,再给哥哥点支烟!你以前点过的,还记得吗?”闫庆忠接过小女孩递来的香烟说。

    颤动着的小手划燃了火柴,瞬间燃起的火苗差一点烫了自己的小手,随着一阵青烟地腾起,闫庆忠哈哈地瞅着叔叔阿姨乐着,又对着小女孩说:“小静,给这位帅气的张哥哥也点上呗!”

    张子山接过烟,赶紧从小女孩手里把火柴拿了过来,起身递给小女孩的父亲,“我去年刚戒了,你抽吧小伙子。”

    一旁的中年女子一直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张子山看,旁边女孩的父亲瞅了她一眼,说:“我说孩子他妈,去,弄两个菜,今天中午我和小闫还有小张喝点!”说完又看着闫庆忠,“小闫,我这还有瓶好酒呢!”

    “叔叔,老大呢,还在东北呢?没回来?”闫庆忠问。

    “静珍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听静珍的意思好像不想返城,我估计八成在那儿搞了对象了!问她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女大不中留呦!”

    “叔叔,前两天看见你们轧钢厂革委会的小刘了,他没事儿了?”

    “上个月刚摘帽了,我这个革委会主任啊也干不了多久喽,这个世界终归啊还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叔叔,您还这么年轻呢,再干个二十年没有问题!”闫庆忠握住对方的手说。

    “我们家老二在部队没惹什么麻烦吧给你们?我这二丫头脾气太直,也太敢说话,肯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叔叔,瞧您说的,二丫头现在都已经提正排了,好着呢!”

    “这不,你们进门之前还来过电话呢,哎,真拿她没办法!”

    “来来来,小张,光听我们说话了,喝茶!”

    “没事儿,谢谢叔叔!”张子山起身给闫大哥和叔叔把茶续上。

    闫庆忠看着有点紧张的子山兄弟,说:“别紧张小张,贾主任长得多随和啊!”

    “我不紧张,不紧张,你们接着聊!”

    “小张,多大了?”

    “叔叔,不是,贾主任,我我,属羊的,今年22岁!”

    “别紧张,小伙子,家里几口人啊?”

    “除了我爹和我娘,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好,很好。我听小闫说,你还没有找对象呢是吧?”

    “是,是,是,没有找!”

    “哈哈哈哈,别紧张小伙子!”

    “哪有你这么问话的,少把你们革委会那一套带到家里来!别理他,小张,来,吃个苹果!”中年妇女拿着一颗削了皮的苹果递给张子山说。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孩子他妈,电话响了,快接一下!”

    “我在厨房占着手呢,你接一下吧!”

    接完电话,把电话往桌子旁边一放,“这鬼丫头,小张,过来接一下电话,找你的!”

    张子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张,甭捉摸了,就是找你的!快来接电话!”

    张子山拎起电话,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张占座’同志,欢迎来到我家来做客!……”

    “贾静文?这?这是你家?”

    “怎么?为什么这不能是我家呢?我们家的水好喝吧,我告诉你我妈做的溜肉段儿那才叫一个香呢!”

    “哦!”

    “哦什么哦,这次咱们部队上彩电的事情都是我让我们家里的人在跑着呢?过不了多久,彩电就到天津了,呵呵,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开车给送回北京来!我可是跟首长面前拍了胸脯的!”

    “哦!”

    “我们天津怎么样?不比你们龙门差吧?站在我们家的房顶上能看见大海呢!”

    “我说,贾排长,这电话费挺贵的,你还是跟叔叔阿姨说话吧!”

    “张子山!又没让你掏电话费!再者说了,我这是在帮部队搞彩电,多占用会儿电话,领导也不会说我的,吼吼!”

    “对,你在话务营用个电话是很方便!”

    “我这可不叫因私废公吖,我这是在嘱托你安全运输彩电事宜,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公事儿哦!”

    “是,贾排长,是公事!”

    “中午我妈肯定留你们在我家吃饭,你小子有口福了,我都吃不上,我妈做的饭可比咱们食堂里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