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恩。流水花园。

    空气中充满了甜橙的香气。

    在水如金子般珍贵的地方，流水花园里最令人惊讶的不是遍布的甜橙，而是流水。

    一个自动循环的流水系统，一座巨大的水池，水清澈见底，分深水区和浅水区。

    浅水区里，十几个孩子在水池里玩水。

    一个面容沉静的中年男子在水池边看着孩子们在水里嬉戏，他脸上有着很满足的微笑。这个男子的下巴和脸经过了精心的修饰，身上的衣服也一丝不苟，膝盖上盖着一条绣着红日金枪图案的丝绸。

    啪！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发出了一声轻响。

    那是甜橙熟透了自动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水池四周，是一眼看不到边的甜橙果树。

    熟透的果子挂满了枝头。而地上，也掉落着黄灿灿的水果。只要你高兴，伸手就可以摘下甜橙品尝。

    熟透而无人采摘的甜橙掉了一地，花园里的小径上，草地上，到处都是熟透掉落的甜橙。在清澈透明的深水区里，有两颗甜橙在一浮一沉。

    男子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一个手持巨斧的黑色巨汉，那是他的侍卫队长何塔。在流水花园的外面，还有两队侍卫，个个神情沉重。

    孩子们在水池里玩耍得很开心，丝毫不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玩耍的机会。

    何塔看着主人，主人和以前在流水花园里的神情没有任何两样，丝毫看不出来他心中有何悲痛和不舍。

    整个多恩已经被威尔拿下，反抗的贵族要么被放逐，要么被杀死。目前威尔的威信在多恩很迅速的发展，佣人们都成了自由民，而所有的自由民，都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房屋、选举与被选举的权力。在多恩，贵族已经成为了历史。

    这就好像一场幻梦。

    多恩的地方长官，一律由本地人投票选举产生；在没有正式投票选举出各级的官员之前，官员的职位由威尔任命。每一年，官员都有绩效考核，达标的人将继续留任，直到挑战者出现。

    亚莲恩·马泰尔已经被威尔抓住，她的部下凡是在海战中逃过一劫的，都被威尔放逐到了狭海对岸。道郎亲王和威尔达成了和平协议，他拱手让出了多恩的首府阳戟城，威尔也允许他在准备好了之后离开阳戟城。只有等道郎亲王离开之后，威尔和他的将军们才会入驻阳戟城。

    这是道郎亲王在阳戟城待的最后的一段时光，流水花园是他的最后一天，这里是他生活在了一辈子的地方，但今天太阳落山后，他将离去流水花园，并且永远不会再来。

    这些孩子们一部分是马泰尔家族的孩子，一部分是养子和亲戚家的孩子。孩子们并不知道大人世界里发生的事情，阳戟城也并没有真正的打过恶仗，当亚莲恩渡海被抓后，道郎亲王放弃了一切幻想，实打实的开门投降，并和第一次现身的威尔进行了一次两个人之间的长谈。

    那一次谈话是三天三夜。

    其间，除了厨师，只有医生为亲王按摩腿部和背部的时候进去过。

    而在那几天里，道郎亲王发现，威尔还是个精通医术的大行家。当威尔试手了一次后，就掌握到了替亲王按摩的轻重缓急，到最后一天，医生都不用进去了。

    池子里面，有皮肤黝黑的佣人们做马，孩子们骑在佣人们的脖子上，分成两队在水中厮杀，他们在扮演着好人与坏人的故事。

    道郎亲王没有一点感慨，他微笑着欣赏孩子们的游戏，直到太阳渐渐偏西，海风带来了淡淡的凉意。

    夕阳西下。

    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五个巨大的黑点，流水花园里的孩子们已经累了，都爬上了岸在黄金般的沙子里趴着休息。佣人们在打捞水里的落叶、甜橙、泥沙，就跟平常一样。忙碌的佣人们有男有女，他们彼此还在开着玩笑，只是声音不高。

    天空中，五个黑点越来越大，直飞这边而来。

    近了，那是两只巨大的狮鹫和三头巨龙。

    纠！

    一声龙吟从天空传来，覆盖了下方方圆数十里的地方。

    何塔抬起头，孩子们抬起头，佣人们抬起头，流水花园外面的士兵们抬起头，道郎亲王也抬起头，看向天空。

    狮鹫和巨龙向流水花园而来。

    道郎亲王的身子微微发抖，尽管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依然是显得那么平静，那么优雅，那么淡然。但其实这是假象，他只不过是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罢了。

    铮！

    一声狮鹫的啼鸣传来，令人心里都是一跳。

    “看啊，那是龙吗？”孩子们都从沙子里跳起来，手指天空。

    “是的，那是龙。”道郎亲王说道。但是他的声音很低，淹没在了孩子们的大叫大嚷中。

    巨龙和狮鹫越迫越近，一股威压如巨山倒下来。狮鹫的威猛绝伦，巨龙的狰狞恐怖，都令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但那是成年人世界里的对力量的认知，孩子们却是惊喜大于恐惧。

    黑色巨龙的背上，一个女子的身形显露出来，道郎亲王紧紧盯着那个身影，如果预料不错，这个女子应该就是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道郎曾经多次写信向他求援，并没有得到丹妮莉丝的实质性的帮助。

    丹妮莉丝的大哥雷加·坦格利安可是道郎亲王的妹夫。然而，亲戚的关系并没能让道郎亲王得到想要的支援，他已经向威尔拱手交出了阳戟城，换取到了阳戟城里的所有贵族们的自由，多恩的马泰尔已经成为了历史，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突然而来，她想来做什么？

    道郎亲王看着天空，狮鹫和巨龙的关系看起来很融洽，然后他看见了在一只狮鹫的背上，有一个男子的身影。

    刚才大家的目光都在巨龙的身上，都基本没有注意到巨大的红色狮鹫的背上也有一个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威尔。

    什么时候，狮鹫和龙是变得如此和谐的？！

    龙是至高无上的魔法生物，狮鹫是第二至尊的魔法生物，它们能和平共处，这也能看出两位主人之间的关系。

    道郎亲王心中掠过一个念头，是丹妮莉丝和威尔之间有了爱情吗？不然，为何狮鹫和巨龙能如此完美的成为一个战阵的呢。

    黑色巨龙在流水花园的上空盘旋，丹妮莉丝的眉眼都能看清楚了。

    孩子们终究是迫于黑龙的狰狞可怕，躲藏到了大人们的身后。距离变得太近，巨龙的可怕犹如实质，和在天空中给孩子们的惊喜感觉完全不同。

    花园外面，侍卫们纷纷抢进来，希望能保护自己的主人。

    威尔骑在烈焰狮鹫的背上，在更高的地方盘旋。

    红龙和绿龙轻鸣一声，丹妮莉丝发出奇怪的音节，红龙和绿龙拔高飞走，飞向了大海。海中捕鱼是龙的本事之一。成年龙的食量惊人。威尔也发出奇怪的音节，他的一头狮鹫也振翅飞走，却是飞向了赤红山脉的方向。

    狮鹫是陆地上的百兽之王，任何猛兽都是它的食物，它们不过是最喜欢吃马而已。

    黑龙缓缓降落，巨大翅膀扇起的风令甜橙下雨一样的掉落。

    红艳如火的狮鹫也缓缓落下，几乎是同时，丹妮莉丝和威尔跳下魔法兽的背。

    何塔和兄弟们并没有上前，侍卫们进来，只是表明自己的一个护主的态度，他们知道这不是战斗，如果有战斗，他们也无法抵敌。

    “丹妮莉丝。”道朗亲王微笑道。

    他没有叫她女王陛下，虽然丹妮莉丝的威名已经传到了维斯特洛大陆，传到了多恩。

    “道郎大人。”丹妮莉丝彬彬有礼，碎步过来，面对坐在轮椅上的道郎亲王行屈膝礼。

    道郎亲王笑道：“我很抱歉，无法起身行礼。”

    丹妮莉丝优雅微笑：“道郎大人，我知道你有腿疾，就不必多礼了。”

    “如果你还认为我们之间是亲戚，我要叫你一声妹妹。”

    “大哥！”丹妮莉丝再次行礼致意。

    “可惜你并不肯帮我留住多恩。”道郎亲王谦和的说道。他虽然非常礼貌而克制，语气平静而从容，但他立即就说出了这句话，可见他心里的不舍。

    越是平平淡淡，心里蕴藏的情感越是排山倒海。

    “多恩一样还是马泰尔家族的，只是你不肯接受威尔大人的建议。”丹妮莉丝语气委婉。

    “没有人能接受威尔的建议。”道郎亲王皱眉，“丹妮莉丝，如果有人建议你放弃女王陛下的位置，把国王的职位拱手出去让自由民进行投票选举，你会愿意吗？”

    “如果全民如此，我不愿意也不行。得不到民众拥护的国王，谁还能坐上王座去呢？”

    道郎一怔。

    威尔慢慢走过来，站在丹妮莉丝身边，面带微笑，并不说话。

    “威尔大人告诉我，你在明天要离开多恩了，大哥将去哪里？”

    “我去诺佛斯。梅拉莉欧夫人不久将在诺佛斯大婚，我想去祝福她。”

    丹妮莉丝暗暗瞄了一眼道郎的腿。

    梅拉莉欧夫人，道郎亲王的前妻。两人离婚后，梅拉莉欧夫人就回到了诺佛斯，如今她在诺佛斯找了个新的大贵族，将再婚，她写信来告诉了道郎亲王。道郎亲王决定去祝贺她的婚礼，这将对他是个折磨，腿疾的折磨。

    其实道郎年轻的时候周游世界，他就是在周游世界的时候遇上了梅拉莉欧夫人的——在他和梅拉莉欧夫人恋爱的时候，他们去的是多斯拉克草原。在那时候，道郎就喜欢上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他希望自己的晚年能定居在草原上。这是道郎亲王内心的秘密，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礼貌的祝福梅拉莉欧夫人，心里很敬佩道郎亲王的豁达。

    “丹妮莉丝，你既然不肯为我拿回多恩，那么，你能让威尔大人放了亚莲恩·马泰尔么？这是我厚着脸以家族大哥的身份求求您了！”

    丹妮莉丝看向威尔。

    威尔说道：“如您所愿，道郎大人，您如果能保证亚莲恩在十年之内不带兵来攻击多恩，我愿意看在丹妮莉丝的面上释放她。”

    “十年不进攻多恩？”道郎亲王说道，“我想我可以答应你，威尔大人。”

    “必须是亚莲恩公主亲口答应，并且我还需要她的誓言。”威尔说道。

    “我想你只要给我见她一面的机会，我能让她答应您二十年都不来进攻多恩。”

    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想起了她管理下的奴隶湾，她才解放不久，却已经有很多的变数，原因之一，就是民众们的念头不通达，这令奴隶湾起了震荡，人们相互残杀，个人的保证和律法的推行都被边缘化了。

    道郎亲王的保证，甚至亚莲恩的保证，都很难真兑现。当实力强大了，当多恩自己混乱了，那就是最好的战争时间，不会受到什么十年二十年的誓言所羁绊。

    奴隶湾就是很好的例子。

    阿斯塔波的执政官克莱昂做了很多违法的事情，杀了丹妮莉丝任命的三位执政官，丹妮莉丝要灭掉他易如反掌，可是，克莱昂代表着阿斯塔波的民意，民意念头不通达，灭掉一个克莱昂，会有第二个代表出来。

    这就是丹妮莉丝所担心和纠结的！

    杀一个克莱昂容易，要逆转阿斯塔波十几万自由民的思想，难。而克莱昂代表了那十几万自由民的想法，那种想法，无法杀死。

    这就是丹妮莉丝来维斯特洛找威尔的原因。

    她希望能从威尔这里学到管理办法。卓戈告诉过她，当奴隶湾陷入混乱，去找威尔，卓戈的火焰中出现过威尔的脸。她于是骑上了龙，很快就飞越到了维斯特洛大陆，并在天空中遇上了狮鹫和威尔。其实并不是碰巧的遇上，而是龙和狮鹫都是最高级的有智慧的魔法生物，它们之间的神秘感知令丹妮莉丝很方便的就找到了威尔。

    丹妮莉丝从威尔这里听到了道郎亲王的近况，道郎亲王选择了明哲保身，让出了阳戟城，主动结束了他在多恩的统治。

    威尔曾对丹妮莉丝说，道郎亲王应该会在离开多恩的时候选择自杀，丹妮莉丝于是决定第一时间来看望道郎亲王，她希望能劝解一下道郎亲王。虽然两个人之间从未见面，但是多恩为了复兴坦格利安家族的王朝，是尽了很多的心血的。

    丹妮莉丝看向威尔，她决定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一下道郎亲王：“威尔大人，能让我的大哥去见一见亚莲恩·马泰尔公主吗？”

    威尔沉吟了一下，虽然心中感觉为难，但还是微笑道：“好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