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话事人:正文卷 第六章 南凌
北极蛮荒的极寒之地,是近乎永久的灿烂白夜。
五光十色的迤逦极光照亮头顶宝蓝的星空,苍白色冻土之中横亘千万里的巨大冰川,显得既荒芜又浪漫。
凄厉的寒风呼啸着刮过,这片土地自亘古时代便没有一丝生命的踪迹。
万里冰川之下,一处由白得发蓝的冰晶凝结而成的巨大冰穴之内,南凌冷着星辰般的眸子,立在一处冰崖之上,无不凝重地看着下方百米处那平静似明镜般的寒池。
四周纯白色的寒气氤氲着他修长的背影,他沉默着,缓缓将一只脚悬空。
片刻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的,他任由自己失去重心,放松身体向下栽去,他急速坠向水面,在接触的那一刻,静谧的寒池之上溅起了白色的水花,像是被砸碎的玻璃涤荡着细小的波纹,不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宁静。
冰冷的钢蓝色的池水将南凌包容起来,一阵奇异的温暖亲吻着他的全身。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顺着水模糊的幽光,南凌游到了寒池底部那片亮晶晶的纯白色森林的上方。
那是数万年前被北极寒气瞬间冰封的大片原始森林。每一片叶子,每一棵树木,都已经化成坚不可摧的纯白冰晶。由于地壳运动,这片森林深陷寒池之下,仿佛是水晶那般耀眼。
南凌的脚轻轻点地,像是灵巧的精灵在这片水下的冰晶森林中轻盈前行。
不远处,有一点微光,是一株巨大无比的冰晶巨树。
巨树的根纵横交错,巨大无比,和一个绝美的曼丽女子纠缠在一起。她银白色的长发在池底微微荡漾,身姿曼妙,像是慵懒地侧卧着,双眸紧闭,面容苍白而安详,长长的黑睫毛根根可见。
女子白嫩的前额上镶嵌着一个圆润的血红色珠子,晶莹剔透,内部隐隐流动红色的光芒,十分抢眼。
南凌双脚触地,站定,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位奇异的女子。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洞府之外,万里冰川的至高之巅。
一位整齐地束着长发的英俊男子好似那遗世独立的洪荒圣贤,淡然而立,望着万里冰川之上翻腾着的浓浓雨云和低沉怒吼着的亮蓝色雷暴,嘴角平直,目光深邃悠长。
他一只空空的袖管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另一只手傲然负在身后,一身仙风道骨的超凡气质,纵是这万里冰川之上那比钢刀还刺骨的百里狂风也要敬他三分。
半响,他闭上深邃的眸子,在这极端的狂风与严寒之中,声音颇是有些慵懒舒卷:“凌儿,为师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冰穴之内情况如何?”
其中,还掺杂着一丝看破红尘的平静。
南凌在男子身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沉声回答道:“回禀师傅,一切如常。只是…….”
男子顿了顿,仿佛明白了什么,继续开口道:“她…….额前的神离珠如何了?”
“如师傅所言,光芒确是要比前几日更盛了。”
男子沉默许久,目光略有凝重。
“为师知道了,下去吧。”
对话如此之简单,却透着异乎寻常的沉重。
南凌目光闪烁,抱拳而立,微微叩首,一个闪身便消失在风中。
南凌走后,男子仰头望向璀璨绚烂的白夜,仿佛卸下了防备,目光透着些许的悲伤,声音略显嘶哑地喃喃道:“归隐千年,终究是逃不过……..”
数日之后。
今日北极蛮荒的夜空比往日更加晴朗。
一望无际的冻土荒原既没有下雪,风也小了很多,对于自小便生活在这里的南凌来说,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按照师傅的吩咐,做完今日的早课,将功法运转吐纳了一遍,又打扫了寒池,备好了早饭,南凌来到师傅的洞府门前,掀起衣襟跪了下来:“师傅,该用膳了。”
洞府之内纯白的寒气氤氲萦绕,如梦似幻。
良久的沉默。
南凌又毕恭毕敬地开口:“师傅,您该用膳了。”
洞府顶部的千年冰柱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偌大的寒冰床上被褥未曾被拆开过,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整个洞府里空无一人。
南凌悄悄地把脑袋探进大门里:“师傅………”
见得里头空空如也,南凌叹了口气。
自那寒池之下封印着的东西有了异动,师傅便是如此了。
这段时间里,他不是一个人站在寒池边儿上自言自语,就是跑到山顶上吹风发愣。茶饭不思,昼夜难眠。
南凌全部都看在眼里。
他缓缓地走出洞府之外,抬头望向那被大片雨云遮掩着的冰川之巅,仿佛看到了师傅孤独的影子。
跟随师傅五百年来,南凌还是头一次看到师傅这个样子。
自打记事起,南凌便跟随着师傅生活这荒无人烟的北极。
师傅是他唯一的亲人,五百年的时光里,这个温文尔雅的独臂男人对他疼爱有加,倾囊相授,他教会了南凌读书写字,传授了他功法,又教他通晓世间哲理,明晰宇宙万物运转的规律。
但是,五百年里,却从未让他走出过广袤的土地。
在北极蛮荒近乎永恒的白夜之中,他总共见过五次太阳。南凌对外头的世界毫无概念,只知道北极的南面是大海,大海的尽头是一个名叫中州的地方。
而他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北极蛮荒南边尽头的悬崖之上眺望亮晶晶的海面。
要不是可以看到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之色,南凌的世界大多数时候只有黑白。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离开北极,也不去想为什么会有一个神秘的男人这样培养自己,南凌的世界里只有师傅,可是话说回来,他连师傅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名字?代号罢了,有必要知道么?硬要问的话,便是没有。”
每每南凌好奇的问时,师傅捧着书慢条斯理地回答着的样子仍历历在目。
北极蛮荒的风雪每日不停,灿烂的白夜仿佛是永久的象征。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平淡无奇。
十年前,师傅却突然提出要带南凌去万里冰川之下千米深的禁地之内。小时候的南凌十分调皮,总是爱到处乱跑,为此,师傅为他设立许多禁地。
这些禁地大多数都是些险地,闯了就闯了,只要不受伤倒也没什么。唯有这冰川之下师傅洞府后的冰穴,是不许南凌踏入半步的,冰穴之内不单有着很厉害的结界禁制,还有师傅设置的通灵的阵法,如果南凌“一不小心”闯了进去,师傅马上就能知道。
这个冰穴在南凌眼中一直个十分神秘的地方,他曾经设想过冰穴里可能隐藏的东西——什么法宝啦、秘籍啦之类,或是师傅年少时候写的情书也说不定。
但是当师傅亲自带他进去时,他万万没想到这冰穴之内藏着一个人。
“凌儿,见过师母。”
在那片冰晶森林的深处,师傅温柔地笑着,看着树下的那女子。
师傅说,师母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封印一件东西。
那是足以改变神州大地命运的东西。
“凌儿,你过来。”
那日,从冰穴之内出来后,师傅将南凌招到身边。
“为师传授你的功法,近来修习的如何?”
南凌恭敬地回答:“回师傅,您的教诲凌儿莫敢不从,修习一天也未曾落下过。”
师傅满意地笑着:“甚好,甚好。”
“可曾有不明白的地方?”
“是略有一二处不明白,近来修习自觉茅塞颇多,请师傅指教一二…….”那日下午,也是一个颇为晴朗的天气。师傅认真细致地解答了南凌疑惑,师徒二人又一时兴起坐而论道,行云流水般地侃侃而谈,一直到金黄色的太阳爬了出来,南凌方觉已经过了一夜。
“凌儿,今日又是北极蛮荒百年一遇的日出之时。”
清晨金黄的阳光从侧面洒了进来,师傅的笑容温暖又明亮。
“是的,师傅,这是凌儿第五次见到日出了。”南凌温和地笑着。
师傅看了南凌片刻,仿佛是第一次见他那般仔细地端详。
“凌儿,为师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要好生照看你的师母。”
师傅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段时间里,每隔七日的三更时分,你便到我洞府内侧室去,挖出一个玉坛,供奉到师母面前。另外,三更之后,五更之前万万不可进入冰穴,一定要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