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话事人: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信仰
跟随着在前方带路的月骨,南凌穿过了村子,来到了村口的月见湖旁。
碧蓝色清澈见底的月见湖旁熙熙攘攘,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车马、和些许正在或高声谈论、或忙忙碌碌的村民。南凌望去,但见村民们皆是穿戴着各式各样打猎用的兽皮护具,腰挎弯刀,背夹长弓,手提骨锤,箭袋里的箭头磨得锋利,闪耀着寒光。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瓶瓶罐罐挂在腰间发出碰撞闷响,带着眼罩的、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温顺地打着响鼻,嘴里咀嚼着粮草,甩着尾巴,粗壮的后腿彰显着力量与美。
“见过长老。”
正在高声谈论的村民见到徐徐而来的月骨,皆是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和嘴上的话题,一齐毕恭毕敬向半跪行礼。月骨摆摆手,上前扶起为首的一位汉子,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真诚温暖,毫无杂质。
“长老,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为首的汉子皮肤黝黑,一双牛眼黑白分明,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下巴处有一条十分明显的疤痕。
月骨点点头,用赞许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围在他身边的众村民,开口道:“愿月蛇神保佑你们平安归来!”
下巴有疤的男子恭敬地还礼,然后折身从人群后拽出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朝着他后脑上轻轻一拍:“躲哪儿去了?快给月伯伯行礼!”
少年十分气恼叛逆地瞪了他一眼,正了正头顶上翻毛帽子,瓮声瓮气地说了声你好。那男子闻言浓眉倒竖,本就乌黑的脸颊更是气得黑了三分,急的直咂嘴,伸手拽过少年就要扇他个耳光:“嘶——你这小子——”
月骨笑呵呵地摆摆手:“月雄,小孩子而已,不碍事。”名叫月雄的男子赔笑着连连称是,时不时地瞪一眼那少年,少年顽劣地朝着自己的父亲吐吐舌头,伸伸脖子,那模样倒是十分有趣。
将自己的孩子打发走后,月骨面色有些严肃地问道:“月雄,你家月流儿今年多大了?”
月雄笑着答:“长老,您是看着他长大的,今年是流儿十七岁的第五年了。”
月骨面色惊讶,道:“他收割过么?没有的话,要千万小心。若是——”说到此处,月骨飞速地看了南凌一眼,微微侧身挡住南凌视线,压低了声音。
月雄心领神会,笑着对月骨道:“长老请放心,我家流儿,也是神迹之子。他不会让您失望,会很好地控制………的。”
月雄压低了嗓子,眼神飞速地瞟了南凌一眼,用口型比出了两个字。
神罚。
月骨眼神闪烁着一丝残酷玩味的光:“原来他也是……若是出了问题,玷污了圣物,你明白后果。”
月雄笑得自信却诡秘:“流儿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月骨闻言笑着拍了拍月雄的肩膀,走到南凌身边,朗声到:“月见之村的子民们,今天,在我们母亲湖旁,我不是以长老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普通村民的身份与尔等对话。”村民们表情肃穆起来,竖起耳朵认真聆听,月见湖旁突然十分安静。
“再过几日,便是伟大的神祭之日。神祭之日,化仙之时!这是我们月见村最头等的大事,我们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月骨神情严肃,微微阖眸,双手扶着权杖,散发着威严的气场。
“天地玄宗,月蛇神通。洞慧交彻,无上极乐!我们都是月蛇神的子民,是慈悲的月蛇神给予了我等生命。
尔等虽是来自于村里不同的家庭,但却有同一个光荣的身份——神明选出的忠诚仆人。伟大的神明信任我们,爱护我们。为月蛇神收割血食,是对神明关爱的报答,是忠诚的献礼,是我们更接近神明、膜拜神明、聆听神明的捷径,是让我们赎清罪孽、登极乐仙境的大道坦途!尔等切记,千万要平安归来,你们的家,你们的神灵,在等着你们带回来丰硕的果实!”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振臂高呼。人人神情激昂,振奋无比。
“今天,伟大的月蛇神为我们送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请容我介绍——”月骨将手伸向南凌。
“南凌少侠!月见之村新任圣女的救命恩人!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决定邀请他参加‘收割’!请在场的各位务必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不论是作为一个感恩戴德的父亲,还是一位恪尽职守的长老,都请务必让南凌少侠和大家一同分享这‘收割’的喜悦,一同踏上这充满辉煌和荣耀的道路!”
阵阵兴奋的高呼传来,几个好事激动的青年冲上来抬起南凌,亲密地做着抛甩动作。
南凌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想要拒绝却根本来不及。他很快就被簇拥而上的人群团团围住,然后被七手八脚地抱起,抛向天空。在一声声“英雄、英雄!”的呼喊声中,他偶尔瞥见那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青涩少年,也正眼神怪异地盯着自己,随即南凌心中略过一丝异样。
是了,那少年,和那位叫做月琊的少女一样,脸色都苍白得不像话。
经过月骨的一番慷慨陈词,参加“收割”的村民各个神情肃穆威严,表情凝重,无不手里更加用劲儿地继续干着活儿,就连喂马儿吃草都有了几分英勇就义的悲怆。显然,“收割”对月见之村的村民来讲,是不容亵渎的神圣仪式。或许经过数年的准备,才能迎接一次所谓的神祭日,但若能参加这一次神祭日,说不定是一个普通村民一生最大的荣耀。
这就是信仰吗?
南凌并不是很明白所谓信仰究竟是何物,但是见到原本普通的人一瞬间就充满了力量和希望,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随着,变得有些炙热。五百年来,南凌的生活里,只有一望无际、白茫茫的冰原。或许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在南凌面前什么也不是,但是南凌深深的感到,在这些村民可能只有不到百年的生命里,却远比他冗长、却荒芜的岁月要精彩上太多。
“人类,是最接近我们的生物。”那日,师傅目光深远,这样说道。南凌犹记得那天,是北极蛮荒难得晴朗的日子,月朗星稀,长夜无尽。
“人类,却也是我们最看不透的生物。他们贪婪却无私,尚礼却黩武,喜新而顽固,暴戾却怯懦。为了长生,他们穷尽一切手段。但是为了心中的某些物、事、人,他们求死的欲望,可以和求生一样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