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行后的林三水有了行规的限制，整天跟着林老爹出活，早出晚归，也确实老实了一段时间。

    也许，真的是祖师爷爷开眼，虽然这林三水只有十五岁，可那下水捞尸的本事，就算跟做了半辈子捞尸匠的林老爹相比，那也是不跌份的。

    不得不说，有的人天生就该吃这碗饭。林三水在跟着林老爹出过几次活之后，自己就能摸着门道了。又做了一两年后，也算在当地闯出点小名声来。而所有事情的开始，却是在林三水十八岁那年发生的。

    这天，林老爹爷俩刚吃过早饭，正在检查自家的木船、准备下河的时候，就见隔壁的老王头火急火燎的从远处奔了过来。才到两人跟前，就“扑通”一声跪下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嚎啕大哭，嘴里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这王老头是村里的木匠，早年出去干活的时候跟主家起了冲突，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后，就回到了村里讨生活。靠着还算精湛的手艺，勉强讨了一个媳妇。岁到中年，自己媳妇搭上性命生了个儿子，却天生是个傻子。

    平常，这王家爷俩都是缩在自家院里干活，轻易不出院门的。只是，别看这王家和林家是门靠门的邻居关系，还真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

    今天，这王老头一露面，就先行了个大礼。说实话，这头磕得林家父子心里都是一个哆嗦。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远亲上门没好事，更别说这八百年都没交情的人找上门来了。

    林三水正感觉奇怪，看见自己老爹甩过来的眼色，就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了老王头劝道：“王大叔，你这是干什么啊，咱们有事说事，你先起来啊。我年轻轻，可受不了你这一拜，这事折寿，你可别吓唬我。”

    林三水话是这样说，可人家老王头却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一见林三水过来扶自己，反而一把拽住了他的裤脚，大哭道：“三小子哎，叔知道你本事大，小小年纪就闯出一片天来。这事，现在还就要靠你了……你说我家泥蛋要是出了啥事，我可咋活啊！”

    泥蛋？这不是老王头的独子吗？

    林三水一听这名字，心底就涌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时候，能找上捞尸匠出手的，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怕只怕泥蛋这小子，已经遭遇不测了。

    果不其然，林三水心里还正犯着嘀咕，就听老王头哭道：“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在家睡觉呢，谁知今天一早起来就没了人呢。我这一路找过来，村里有人说是看见泥蛋跑到河边耍了。可我围着这边找了一圈，愣是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老王头一年一边哭着，一边哽咽地说道：“你们说说，这要是掉到河里可咋办啊，两位快下水帮我看看唷。不管是生是死，我这心里可落底啊。”

    林三水跟林老爹一听，也不敢耽搁，利索地船里从掏出来一沓黄表纸点燃，就丢进了水里。

    “本是愁苦讨饭人，无奈惊扰水中仙。些许供奉表心意，承情望开方便门。”林老爹见状，连忙喊了一声号子，就跟林三水推着破船下河了。

    这种时候，林三水的通水眼就显出作用了。只可惜他的年纪太小，敷药和练眼的时间都不够，虽然能看到水下的东西，但也看不到多深的地方。船一下水，林三水就趴在了船头，聚精会神地往船下张望。

    没过多久，林三水就低呼一声说道：“伙计上菜，碗里飘红，味道如何，舀起再瞧。”

    林三水说的这话，是捞尸行里的行内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他已经看见泥蛋的尸体了，尸体上面有外伤的痕迹。人是死是活暂时不知道，得捞上来再看。

    林三水话一说完，就拽着一根掺了黑狗毛的绳子窜进了水里，朝着泥蛋沉了下去。刚才在船上向下看的时候，泥蛋是光着身子、背朝上的飘在水里的，身子周围还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血气。

    只是水中的光线较暗，林三水在上面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只能先下水捞人再说。可当他刚摸到泥蛋胳臂的时候，心底就是一阵冰凉。手上的这种触感，林三水再熟悉不过的了。

    泥蛋没救了……

    林三水心底暗叹一声，就把绳子拴在了泥蛋的腰间，打算让泥蛋的尸体跟着木船飘回河岸。不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泥蛋的两只手臂都是直直地向前伸出，诡异的与身体呈现出一个标准的90度角。

    林三水急着回到船上报信，也没有心思研究一下，绳子刚一拴好，就像条活鱼一样的蹿回了船上。

    林老爹一见林三水空着手上来，心里也基本门清了。像捞尸匠这种终日游走在阴阳边界的人，虽然说不上百无禁忌，但有一条忌讳还是要遵守的。那就是：不管什么情况下，死尸都不能上船。

    捞尸匠的捞尸船，就像是生与死的最后一条界限，哪一方都不能随意逾越。按照行里传下来的说法，死在水里的人，那都是被水中鬼神相中的彩头。捞尸捞尸，本来就是从人家手里抢彩的活计，如果再在人家的地盘上就动手，那才真是自己找死，祖师爷爷都救不了你。

    所以说，就算水里的死尸是你的亲爹亲娘，你也不能破了这个规矩，把尸体捞上船来。否则，尸一上船，水里的鬼神就会认为有人在抢自己的彩头。怒气一起，轻则船毁人伤。重则嘛，人就随船一起成了送上门的彩头。

    如今，林老爹见悲剧已经发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摇着船桨回到了岸上。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村里的人大都闲着无事，一见出了事，都凑到河边来看热闹。

    泥蛋的尸体刚一拖上岸，老王头喉咙猛然一抽，就此晕死过去了。林三水和林老爹正忙着上岸后的收船仪式，把泥蛋的尸体拖上岸后，也顾不上细看，就去河边烧香亮嗓了。

    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突然爆起了一阵剧烈的骚动。慌乱间，就听有人尖着嗓子叫道：“不得了了，泥蛋把自己的心脏给掏出来了！”

    林三水闻声一惊，急忙转头看去。只见死去的泥蛋手里，正牢牢地攥着一颗鲜红的心脏。一个空荡荡地肉洞，开在了泥蛋光裸的胸膛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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