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十年是有巨大的魔力的，十岁的时候沈未看着邻居家小孩手里的最新游戏机流口水，第一次知道了可望不可即是什么概念，那时候的他，大概以为这就是深奥的人生。

    可是当他二十岁的时候，也早就懂了很多事情，在大学里面无所事事，用颓废消磨掉他自己的一寸一寸的时光，每一个季节的翻篇，他都会不自觉感慨，时过境迁的滋味竟是这样酸疼，像是冲到心脏里的一股洪流——醋做的洪流，摧枯拉朽地冲撞每一块心脏瓣膜，毁坏殆尽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

    这个问题，大概就和哲学问题里的我是谁一样深奥，当你以为看透了，再回首一次，才发现自己放下了这种话，全是虚妄。

    沈未以为等自己到了三十岁，大概还会有一次感悟，会有一次算不上深刻，却很值得回味的感悟，可是没有，不是因为人生的阅历不够，而是因为时光没有继续，反而停滞下来，在电影一般的画面里又开始倒退，最终回到了自己连二十岁都没有的年纪。

    十七岁。

    所以沈未无比珍惜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前世认识的人，遇到的事，就好像和他们之间的接触，改变了他们原本的人生轨迹，才能相信自己前世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虚假的存在。

    沈未在一开始回到这个一无所知的年纪时，所拥有的不是兴奋，而是茫然与惶恐，他生怕这些都是假的，等到渐渐开始相信这些东西的时候，却又躺在家里的床上看着老旧的天花板，想着，那么前世的一切是不是假的。

    所以沈未观察着很多人，自己前世算不上熟悉，但是却认识的人，也会想着帮他们纠正一些东西，起码不那么悲剧。

    程淮就是一个例子，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一无所得的时候沈未都看过，他知道这个男孩是怎么样距离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最终全部失去的。

    正因为沈未知道很多，他便觉得眼看着这些事的发生，太过于残忍，他也不想要自己的灵魂在这样重活一次的时候变得更加苍老，最起码在时间的巨兽面前，练好腾挪功夫，不至于被它吞噬了所有感情。

    因此现在程淮把沈未叫到操场，一起坐在看台上商量柯渔的事情的时候，他才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坐了下来平静地看向程淮。

    “你真的想要追柯渔，还是就耍耍。”沈未这么问道，声音里没有带什么感情，这个时候程淮的答案尤为重要，沈未不希望他只是抱着很随意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

    程淮笑了笑，没有注意沈未的语调和表情，而是看向操场上在散步的一些男生女生，这个时候是中午，他们两个就只是到学校小店买了个面包权当午餐，省去了很多时间，才能空下来两个人好好对话。

    “首先就是，柯渔很漂亮，对吧……其次就是，我很喜欢她的性格，我们两个在一起应该会很合适。”程淮没有轻佻，也没有严肃，就只是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说着。

    沈未心道还好，没有见到自己预想中的最无所谓的态度，说道：“那么就是认真的……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和我比起来。”

    这个时候程淮刚好把饮料喝完，随手把罐子扔到了看台下面，随后翻了个白眼，“你又不喜欢柯渔，别人怎么猜是他们的事，你自己不知道啊，那个叫什么……魏梓？是这个名字吧，你要真喜欢柯渔了，她怎么办。”

    沈未倒是很轻蔑地看了一眼程淮，这样的目光让他有些不舒服，于是程淮皱了皱眉：“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无论我喜不喜欢，你都不可能成功。”

    程淮呵了一声，声音稍微大了点：“我可告诉你沈未，老子这人就是经不起激将法，你要这么说，我可就这么一直犟下去了啊。”沈未听完，心道你犟下去倒还好了，至少不会堕落至底。

    然而沈未的目的不是让程淮在这件事上面苦下功夫，而是让他尽量远离前世的老路，每个熟悉的人人生中所要遭遇的泥石流沈未都知道，所以他的最终想法是一点点纠正，就从目前开始。

    “你知道上一次考试，柯渔年级排名多少？”沈未轻蔑的眼光甚至都没有动摇半分，只是这么看着程淮。

    “多少？”程淮挑了挑眉，似乎明白了沈未要说的意思。

    “十九名……算不上很顶尖，可是年级这么多人，你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吧，总不至于你的高三都白读了。”

    程淮咂了咂舌，这个在沈未嘴里所谓的“不算很顶尖”的成绩，其实已经够恐怖，如果放到一个班里，可能就是极具统治力的排名，所以程淮想想自己班里的某个学霸，便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好像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程淮班里的学霸在成绩方面也是极具统治力的，高三最后的冲刺阶段，有着让人心悸的稳定力，每一次模拟考试，他都稳稳地排在了班级第一，年级前十，照这么下去，上个名牌大学，连压力都不算。

    可是程淮却从来没有和他有过什么接触，学习方面，他不会来找程淮的麻烦，程淮自己找事，也不会找到他头，毕竟是优等生，就算自己看不起，也是很有威慑力的。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便好像处在完全不同的时空之中一样，自己接近不了他，他也接近不了自己，两个人之间有着宛如天堑一般的鸿沟，甚至弥补都弥补不了，换成柯渔……程淮想了想，那么两个人之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或者换句话来说，他程淮之所以被沈未说根本不可能成功，便是在这方面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因素。

    想到这里，程淮抬起了头，皱起眉头看向沈未，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柯渔看不上我这种差生？”

    “成绩还在其次，但是如果你连一点想要进步的想法都没有，柯渔会喜欢只会在拳头上示威的男生吗，这一点你可以想想清楚。”

    似乎是被沈未的话语刺激到了，联想到了沈未和柯渔之间的传闻，无论是哪一版传闻里，沈未都没有被质疑过配不上柯渔，因为他的成绩足以匹敌，长相也不差，这样一来，自己追求柯渔被很多人嗤之以鼻，便完全能够理解了。

    程淮微微涨红了脸，觉得不甘心，却完全没有办法反驳，过了好半天才有些生硬地说道：“这种事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无非就是追女生而已……”

    沈未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淮，嘴角却微微勾起，打断了程淮的话：“也有道理，只不过冒昧地问一下，你有过几个女朋友？”

    没有听到答案，因为面前的程淮终于说不出话来了，可是沈未却很清楚，面前这个看似很威风，在这个三中里似乎无法无天的风云人物，被称作淮哥的这个男生，强势的外表下隐藏的过往，是从来都没有过一个女朋友的事实。

    柯渔，是他第一个追求的女生。

    如果说沈未对这件事有什么把握的话，在其中所拥有的最大威力的武器，便是程淮这小男生的青涩而又执着的初恋情结，怀着这种如水的情感，再加上自己和柯渔传闻的催化剂，最终经过化学反应结成了程淮在学习方面的动力……这样的程淮，还会走上前世的悲剧吗？

    还会在S县小吃里喝得酩酊大醉，哭得泣不成声吗？

    还会懊恼自己十九岁的时候，错手失去了一切，也错失了那个女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