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四周一片静，静中似有梵唱，梵唱中似有真意。陈阳翻身坐起，倾耳细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自从记忆力+1以后，陈阳想起了许多往事，主要是这具躯体原主的往事，但是那些坏事恶事仍然想不起。

    被挖掘的往事越来越多，慢慢影响着陈阳。他忽然觉得，那个死去的老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坏。

    人世间的许多事，并不都是黑白分明的。白的往往掺些黑。黑的也并非全黑，可能也有几分白。

    那位死去的老人生前也受过苦，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委屈，都埋藏在记忆的深海，如果不是因为记忆力+1，也不会浮出水面。

    陈阳开了灯，拿起桌上那张三口之家的合影，看着照片中那位年轻的男主人，突然就觉得自己和他之间建立了一丝联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他吁了一口气，放下照片，熄了灯，躺倒床上，阖上双眼。

    夜色中的一切都是苍老的。

    陈阳第一次和四周的一切显得协调，这种协调是一般人所看不出来的。也许等天亮时，陈家山会感受到。

    天亮后陈阳将自己关在房里，关了一个上午。

    中午1点，陈阳坐飞机去了东瀛，同行的有袁姗姗、阿福和两位保镖，以及一位翻译。翻译名叫陆成，是个挺阳光的大男孩，和黄慧琴有点亲戚关系，知道陈阳对黄慧琴有知遇之恩，对陈阳甚是尊重。

    飞机跨海穿云，下午5点已在东瀛京都。

    陈阳下榻在丽思卡尔顿酒店。

    行前，陈阳本来想通过第三者给科金株式会社去个电话，但是陈家的人脉现在都转到了陈家山手中，陈阳的那些老朋友也都已退居幕后，不再管家族中事务。陈阳找不到能够跟科金株式会社沟通的人，又不好问陈家山，只好飞到东瀛再说。

    到了酒店，陈阳先让袁姗姗做了一通按摩，放松放松身体，然后就到窗边观看京都的夜景。

    隔着玻璃，入目都是些灯光，喧闹的声音听不见，车流来去像哑剧。

    陈阳望着窗外，思想不知在何处。

    袁姗姗见他站久了，就提醒道：“老爷子，你坐下来吧，坐下来照样看夜景。”

    陈阳就坐下来，嗓子眼有口痰，把头转过来。袁姗姗也不嫌弃，拿过纸巾递给他，帮他擦干净了。

    清了就舒服多了。正要回头望窗外，看见阿福拿着电话过来，说道：“老爷，少爷的电话。”

    陈阳接起电话，听到陈家山的声音，一股从未有过的亲切感充溢了他的心胸。

    电话里陈家山的声音很低沉：“爸爸，我已叫人跟科金株式会社打了招呼，就算谈判不成，他们也会一尽地主之谊的。”

    “家山啊。”

    仅仅三个字，电话那头的陈家山已经满眼是泪了。他听得出来，以前的那个老父亲又回来了。这一声“家山”就跟老父亲大病之前的叫法一模一样。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送饭到田间地头，父亲也是这样叫自己的。那时父亲多年轻啊。

    “爸爸！”陈家山哽咽了。

    陈家山是条硬汉，突然间变成这样，只能说是老了吧。人老了总是容易动感情，多少美好的往事都过去了，只剩下一条不归路，不能不让人常常回头看。

    陈阳拿着电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良久，才说出一句：“以后你会知道的。”

    陈家山过了好久才说道：“我知道了，爸爸，你高兴就好。”

    陈阳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久久无语。他原本超然于这个世界，现在似乎被什么东西羁绊住了，这令他有些郁闷，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袁姗姗看出他有心事，想问又不敢问，就悄悄出去，掩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陈阳一个人坐着，并没有发现袁姗姗已离开。

    这时，阿福在外面敲了敲门道：“老爷，科金株式会社刚刚来过电话。”

    “怎么说？”

    “陆成翻译说，他们要举行晚宴欢迎老爷您。”

    “嗯，晚宴是几点。”

    “定在6：30。”

    “知道了。”

    ……

    晚宴吃寿司，中夏人叫饭团子。

    陈阳一看是在寿司店里待客，不禁索然无味。

    90岁的老爷爷吃饭团子，嚼不动啊。

    老爷爷喜欢喝粥。可惜没有。

    而且孙智信也没来，来的是一个名叫田中一郎的东瀛人，五十上下，一个酒糟鼻子大大的，一来就将眼睛粘在袁姗姗身上了。

    陈阳对阿福道：“阿福，今晚上就让你唱主角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身份，你只管说自己是陈氏集团的副总经理就可以了。”

    阿福道：“老爷，这怎么可以？”

    陈阳道：“没什么不可以的，又不是真让你当副总经理。”

    又对陆成道：“你就这样介绍阿福。让阿福跟他们谈。你不要介绍我。”

    陆成就照陈阳说的介绍了。

    田中一郎点头哈腰地和阿福握手，嘴里不停地“哈伊哈伊”，礼数甚是周到，脸上却露出不屑的神色。

    阿福当仆人久了，难免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所以田中一郎看不上。

    当介绍到袁姗姗时，田中一郎赶紧伸出手来。

    袁姗姗也不跟他握，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弄得田中一郎伸着手在那里一阵尴尬。

    介绍过阿福和袁姗姗后，陆成就不响了。田中一郎还等着他介绍陈阳，见陆成的样子好像是不想再介绍了，就拉住他叽里咕噜地问起来。

    大意是说今天的晚宴主要是欢迎陈氏集团董事长的老父亲，你怎么不介绍呢。

    陆成将这段话的意思翻译给陈阳，陈阳就是一阵恶寒。你既然知道来的是我，为什么还请我吃饭团子呢，不知道我嚼不动啊。这不是欺负人嘛。

    就对陆成道：“你告诉他，我有老年痴呆症，到这里是来旅游的，跟这次谈判无关，不需要介绍。”

    陆成也不知道老爷子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要这么做，尚在犹疑，就听陈阳催促道：“赶快介绍！”

    陆成无奈，只得照陈阳说的介绍了。

    田中一郎听了诧异不已，这老头子看起来气势不凡，哪知道竟然是个老年痴呆症患者。那陈氏集团这次派来谈判的人就太有意思了，一个胆小鬼，一个小姑娘，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这样的组合让人忍不住就想欺负一下他们。

    虽然会长说了，搜宝公司的股份是非卖品，不和他们谈判，请他们吃一顿就送他们回去。但是碰到这样孱弱的谈判对手，不欺负他们一下实在说不过去啊。

    田中一郎掏出手机，拨通了孙智信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