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姓钱，雾城人，和木鱼是老乡。钱教练一视同仁，没有因为木鱼是老乡就对木鱼额外照顾，该收的红包照收，该骂的时候照骂。

    上车第一天，钱教练开车载大家到了雾城的飞机场，这雾城飞机场是当年日本人侵略雾城时修的，早已经废弃。

    “今天教大家练习起步挂档，要注意的要领是……”钱教练将起步要领讲了一遍，就让八个学员轮流开始上车操作。木鱼他们八个学员，全是雾城汽校驾修专业的学生，理论知识扎实，下厂实习时也早就摸过方向盘，起步挂档的要领一听就会，很快上手。钱教练见了也乐得清闲，坐在副驾座位眯着眼睛打盹，由学员们自己练习。

    古人说乐极会生悲，这话一点都不假。4号学员是个温州佬，刚开始还老老实实挂个一档，慢腾腾地开着，见教练眯着眼睛不说话，就真接从一档挂到了三档，加大了油门，车速马上提了起来。

    废弃的飞机场，使用权又回归泯泯众生。人可以来，狗也可以来。一条大肚的年轻母狗在飞机场上溜达，它没想到一辆货车会无情地碾压到它后腿，随后凄厉、悲惨的狗叫声响彻云霄。

    “快！压死它，不要留活口！”钱教练一下惊醒，怒目圆睁，双手夺过方向盘，将车头对准母狗。

    “蠢货！你傻愣着做什么？”钱教练对吓得呆如木鸡的温州佬吼道，被吼的温州佬还是一副木然的表情，估计是被吓傻了。

    “滚下去！”钱教练气得踹了温州佬一脚，将温州佬赶下了车。

    “木鱼！你来开！”钱教练转过身，透过后车窗，向站在货车车厢上的木鱼招招手。

    “木鱼！追上去，将那狗压死！”木鱼刚爬上车，钱教练便急吼吼命令道。

    “教练！温佬闯的祸，为什么要我来擦屁股？”木鱼不服，问道。

    “温佬这个怂货，早被吓傻了，否则我还会让你来？木鱼！你听我讲，趁这条伤狗还没被狗主人发现，我们赶快帮它解绝掉，否则麻烦大了。还有，这事我不能来，万一被附近村民看见，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木鱼！你不要有顾虑，真被村民发现了，损失也都由温佬一人负责！”

    木鱼听钱教练说完，还想推脱，但看到钱教练的目光越来越冷，木鱼心中一横，将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东风大货飞快地追上受伤的母狗，受伤的母狗拖着一条瘸腿，不断地回头，发出绝望、凄惨的叫声。

    货车的左前轮一个颠簸，一声很长的凄厉哀嚎声后，一切恢复平静。

    一条躯体抽搐的母狗，鼻腔和口腔不断流淌出鲜血。年轻的木鱼为自己的草率和残忍付出了代价，多年以后这一幕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

    事后，在钱教练的暗示下，温佬给了木鱼三百元，木鱼将这三百元包了个红包塞给了钱教练。一场意外事故就这样完美地处理了。

    学车的八个学员中，木鱼和六号--小霞关系最好。小霞也是雾城人，个子很矮，矮到坐在货车驾驶座上，只能看到她的前额。

    钱教练经常拿她打趣：“霞啊！驾照考出来后，换个小车开开。否则你这个子开大货，会吓到交警叔叔的！”

    “呸！我个子矮，碍着交警什么事？”

    “你个子矮是不关交警的事，可你开个大货，只露个额头，交警会以为这大货车是无人驾驶的变形金刚啊！”

    女人如果以开车来分，只能分为两种：第一种是无论她怎么练，都是女魔头级别的马路杀手；第二种是天生就车开的很好的车神。

    小霞就属于后一种，头脑冷静，方向感强，木鱼自叹不如。学车的八个学员，只有两个人没给钱教练塞红包，其中一个是小霞。另一个是来自阳城的一号学员--东哥，东哥和小霞驾驶风格相反，属于路怒一族，在公路上开车一点亏也不肯吃。

    有一天跑干线，开车是东哥。一辆解放小卡突然超车后，差点刮到东哥驾驶的教练车，东哥当场发飚，不顾钱教练的劝阻，将车速飚高，超过解放小卡拦在其前面。

    东哥跳下车和解放小卡的司机当场打了起来，解放小卡的司机吃了亏，打电话叫来十几个人。教练车上的学员兴奋了，打电话通知雾城汽校其它教练车赶来支援，那一场混战打得昏天黑地，连小霞也抡起了车上的扳手加入了战团。

    双方斗殴结束后，东哥和小卡司机都被拘留，钱教练和参与的学员也被汽校警告处分。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东哥是个记仇的主，从汽校毕业后，没有回阳城，就留在雾城跑出租车。晚上一有空，就去砸小卡司机的车玻璃，一连砸了八次，小卡司机受不了了，将车卖了，回微城老家去了。

    斗殴事件后，钱教练虽然受了处分，但和学员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两个月后，木鱼他们这一车学员全都一次性通过考试，成为有本一族。

    木鱼的驾照拿到了，也顺利地从雾城汽车技工学院毕业了。姑妈打给他一个电话，让他到家里吃饭，告拆了他一个坏消息和好消息。

    坏消息是木鱼从汽校毕业后，到雾城肉联厂开大货的事泡汤了，因为雾城肉联厂要倒闭了。好消息是姑妈联系上了木鱼爷爷当年跟过的大领导的儿子，他愿意帮忙解绝木鱼的出路，到部队当兵。

    木鱼听了很高兴，以大领导的儿子现在的级别，绝不会是仅仅当兵这么简单。

    由于错过了佂兵时间，木鱼入伍的事定在了明年。姑妈希望木鱼能利用剩下的几个月时间，去打打工，体会一下在社会上自食其力的艰辛。

    木鱼听从了姑妈的建议，进了雾城郊区的一家印刷厂打工。

    每天早上7点出发，骑自行车到离家六公里外的印刷厂上班；傍晚18点下班，骑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回家。日子像流水一样平淡，木鱼站在厂里的压痕机前，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机械般的动作。抬起头看到窗户外有一头老牛在悠闲吃草，木鱼忽然从心里羡慕起老牛的生活来，无忧无虑，不必为自己的明天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