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板李祖咏训完话后，众人回到宿舍，又这么过了六七日，杨秋等人无所事事，越过越感觉不对劲。

    几人一合计，这才恍然，现在演员班人都到齐了，怎么还不开课？

    众人心里一阵忐忑，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好不容易熬到永华下工，八人便在宿舍门口堵住了刚下班的班主任——顾仲颐老师。

    “开课？”

    顾老师提了提手里的公文包，侧着头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道:“对啊，你们来了这么久，也是该开课了。”

    “……”

    敢情您这班主任白当的啊？杨秋心里那是一阵吐槽，心里不由得对这演员训练班有了点不详的阴影。

    话一出口顾老师感觉也有点不对，马上又微抬右手安抚道:“大家别急，这两天呢，大家把自己的私事处理好，课程呢，我跟上面合计合计，尽快给大家开课。”

    班主任既然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得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继续打鱼晒网。

    就这么又过了两日，几人终于接到消息——要开课了。

    这天一大早，八人都整整齐齐梳妆打扮完毕，跟着班主任顾仲颐坐巴士来到了永华片场。

    不过到了片场，几人没往房间教室里钻，反而被带到了天台上面，然后就见到了他们的第一位任课老师——武术老师周雷。

    好嘛，你看看，有哪个训练班上课都没教室的？！

    周雷是永华的基本演员，但肯定不是角，通俗点讲就是有工资有职务的死跑龙套。这家伙五十多了，长得五大三粗的，会点三脚猫的功夫，高深的功夫他教不了也不会，但教你摆个pose是足够了。

    武夫里不少人都粗鲁而且还爱吹牛，周雷自然也不意外。除了整天脏话横飞外，还老爱讲他的光荣史，什么某某明星也曾经做过他徒弟，什么曾救过某某大明星一命之类的牛皮，那都是一套一套的。

    所以杨秋在他这里除了学了个蹲马步还有屁股朝天落雁式之外，基本啥也没学到。

    更为奇葩的是，整个演员训练班从开始到结束，有且仅有周雷这一人给他们上过课，还仅仅是武术课。

    看看人家李汉祥在魔都市立剧校上的什么课！表演实习、声乐、国语还有舞台布景，一样不缺，再看看永华。

    这特么叫什么事！

    其实永华还给他们开过一门舞蹈课，想教他们形体，请的还是大名鼎鼎的芭蕾舞老师戴艾莲。这个戴艾莲有多牛呢？额，百度百科说明一切，这可是周副总和宋副副总接待过的人物。

    可惜的是，戴老师也只露过一面，然后就不见了。

    后来杨秋听说是那段时间，戴老师刚好和她老公在闹离婚，顾不上上课。等真离了婚后，人家又回了大陆，更上不了课了，于是舞蹈课便不了了之。

    要说这训练班期间，杨秋最喜欢的，还是中午吃饭时间。

    为啥？

    因为中午吃饭时，顾老师会一边吃饭一边给他们讲讲中国电影史。这对现在还两眼一抹黑的杨秋来说，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所以等训练班开课后，杨秋八人的状态便是，每天早上到公司天台上课，主要是听周雷吹牛，然后中午吃饭时听顾老师讲史，下午便无所事事了。

    刚巧这段时间，永华的大导演程不高在拍《春城花落》，所以下午有事没事的，一群人就会跑去片场参观。

    永华每年计划的拍片量不是很多，一年也就出个七八部电影，所以这时全场也就只有一部《春城花落》开拍，而且只占用了一间摄影棚。

    至于另一间摄影棚，则是大门紧锁，概不接客了。

    前文就说过，这时候的片场都不对外封闭，容许闲杂人等入内观看，就更不用说杨秋这些本来就是永华的人了，还好这时追星族不是很多，片场情况到还好掌控。

    不过你要是在拍戏的时候还大吵大闹，导演可就要黑脸赶人了。

    杨秋两个世界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进摄影棚，所以一开始有些兴奋，瞪大了眼睛左左右右地扫了好几次摄影棚，看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布景之类的就不用多说了，《春城花落》是都市情感剧，布景也就跟后世那些情景剧里的差不多，也就时代特色多了点，不过也弄不出花来。

    最让杨秋感觉不同的，就是导演的身前，并没有什么监视器。

    一把导演椅，旁边放着一张矮几，还有矮几上放着的一本剧本和一个茶杯，就构成了导演的全部工具。

    至于监视器之类的，对不起，现在的电视机又大又重，而且屏幕还小，根本还没发展开来。就在去年，也才第一次开始在监控领域里使用——还是在医院里，等传到电影界，不知还要多久呢。

    所以这时候拍电影，摄影师和分镜头脚本就非常重要了。导演要拍什么画面都得先跟摄影师交代好，不然摄影师乱拍一通，导演可就要抓瞎了。

    杨秋倒是听李汉祥讲过一段老魔都电影界的旧闻。

    话说是有个导演和摄影师闹了矛盾，表面上摄影师啥也不说，等到了第二天拍摄时，故意在摄影机里不放胶片，结果一个上午快拍完了，才一拍额头说‘糟了，忘了放胶片’，这下可好，他大不了是被炒个鱿鱼，却把导演整的个一脸懵逼。

    这一上午的时间，得陪进去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

    所以啊，这时候你最好别得罪摄影师，得罪了也得立马换掉，不然他整你的方法多的是呢。

    就不说不放胶片这等两败俱伤的法子了，他随便给你拍错两个镜头，在这没监视器的当下，你都没法子立马发现，等你事后去找他，不说他认不认了，有着闲工夫还不如想着怎么补救呢。

    导演位子旁边一米开外，就放着一架Mitchell牌子的摄影机，对杨秋来说，这是架老式的长着两只米老鼠大耳朵的摄影机，显得又大又重。但对于香江乃至整个世界来说，这家伙却已经算是先进的了。

    要知道现在香江大部分片场，还在使用二三十年代默片时代流传下来的无声摄影机呢。

    这无声摄影机，不仅比Mitchell更大更重，而且由于默片时代拍片不用声效，所以无声摄像机设计时根本没考虑过噪音问题，一开机都不用导演喊开始，那嗡嗡响的谁都知道开机了。

    这东西在默片时代还可以，可一进入有声时代就蛋疼了，要知道现在的电影，可是实时收声的。

    这边演员吧啦吧啦说着台词，结果那边收到胶片里却是一堆嗡嗡声，谁受得了！幸好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不就是隔个音嘛，给音源裹上两层棉被就好了。

    不过噪音是没了，可本来是一个人都只能勉强移动的摄影机，这下没个三四人是搬也搬不动了。

    所以这时杨秋想起后世一个关于香江电影的影评就很蛋疼——六十年代手持摄影技术的兴起，是香江电影艺术往前大步发展的一个明证！

    特么的！你来五十年代的香江玩手持摄影试试？！胳膊不要了么……

    因为现在的影片都是实时收音，所以画面都是以近景居多，摄影机和导演便离演员有些近。他们近所以杨秋这些看热闹的便也近，杨秋也近距离地看到了几位主演。

    额……一个也不认识。

    好在杨秋旁边还有一个电影通李汉祥，一边看热闹一边小声地给他介绍演员都是些什么人。

    女演员倒是无须多说，男主角倒是令杨秋多看了两眼，因为这家伙在李汉祥嘴里出现过，正是那位李汉祥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李汉祥的银坛霸王——王元龙！

    难道以前大中华的王元龙，也签约进了永华？

    当然不是！

    这年头，名角演员和导演的戏约，一般都是部头约，也就是我一年在你那拍多少部戏就OK，其他的你别管我就行了。

    所以不管永华开业时，说什么签了周旋白洋之类的话，都只是讲得好听而已，其实全是部头约，人家还是可以在外面自由接戏的。

    不像后来，院线和制片相结合的大片场制度的崛起，用戏约都把人固定死了。讲到姜达卫，就想到邵氏；讲到洪今宝，就想到嘉禾；讲到黄百鸣，就想到新艺城。

    所以这个王元龙，也只是跑来永华接了个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