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回头望去，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位满头大汗的壮实男人，脸大腰园，身材颇为高大，那模样，到是和卜万沧导演有得一拼。

    卜万沧?等等，这男的有点眼熟……

    此时男人脚边，还放着两个老旧的藤条行李箱，他一边抹着头上的汗水，一边还理了理背上不断往下滑的粗布包裹。

    这家伙估计没想到院子里还站了个陌生人，先是看着杨秋愣了一眼，不过随即便对着杨秋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可这边还没等杨秋回礼，那边男子又朝着门外大吼道:“我说你们几个小丫头，快点，这都到了，你们这几个赔钱货，还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大丫头，快去帮你妈扶扶奶奶。”

    就在杨秋愣神间，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朝天揪，怯怯弱弱的，看着面前的院子一脸的好奇。

    等等，不对！

    小丫头旁边，又冒出来一个更小的小小丫头，神情和旁边的小丫头差不……

    额，等等，再等等……

    小小丫头旁边，又冒出来一个更小的小小小丫头，一样的打扮，不过这还不算完，小小小丫头旁边，一个流着鼻涕泡的小小小小丫头也出现在了门口。

    套娃么？这是……

    就在杨秋期待着小小小小小丫头出现时，听到头顶上出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噢?！四维回来了，路上一切还好吧?”

    “还好还好，干爹。”男子笑答了一句，又提起两个行李箱，一边往楼道走一边说道:“干爹，你不知道现在那边打成啥样了，幸亏我把我娘接过来了，还是这边……嘿！我说你们几个小丫头，进来啊，怕什么，跟上。”

    “哟！那是你家的几个小丫头?”楼上窗台口的‘干爹’卜万沧这才注意到男子身后的一群跟屁虫，笑问道。

    “是啊，家里不争气的媳妇生的几个赔钱货。”

    “什么赔钱货，乱说话！”卜万沧假喝了男子一句，便看着几个小丫头笑眯眯地道:“快上来，快上来，让干爷爷好好瞧瞧。”

    “快跟上！”

    男子又交代了一句，几个小丫头这才磨磨蹭蹭地往里走，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也好奇地看着杨秋。见杨秋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们，好几个小丫头害羞地躲开了目光。

    倒是那个冒着鼻涕泡的小小小小丫头，一边冒着鼻涕泡一边看着杨秋手里的栗子袋子，顺便咽了咽口水。

    几个小丫头一离开被她们堵住的院子大门，门口处便又冒出来一个小丫头，不过这个小丫头看起来就大多了，十来岁左右的样子。

    小丫头也背了一个小包裹，左手还扶着一位六十出头的老太。看样子，这丫头应该便是刚刚男子口中的大丫头了。

    至于老太，看样子身子骨还不错，腰背挺直，头上也只有寥寥几根白发。不过兴许是赶了一天路甚是耗神，脸上便无精打采的一脸疲态。

    老太的另一边，则是一位个子有些矮小的年轻妇人，长得也一般般。妇人身上没带任何行李，一只手虚扶着老太，另一只手则轻挡着微微凸出的小腹，看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便也知是一位孕妇了。

    “你好！”

    “额……你好！”

    没成想刚跨过大门的妇人，竟然客客气气地跟自己打了个招呼，杨秋赶紧站直了身子，也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不过两方均是陌生人，打完招呼就再无下文。杨秋便站在院子里，看着妇人扶着老的、赶着小的，上楼去了。

    这是……四维？罗四维！——

    杨秋刚刚和那男子一照面，就认出对方来了。要说他进永华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不至于认识永华的每一个人，但某些比较出名且后世也有映像的人，却是早已过了一遍眼了，就更不用说永华满公司都能找得到的《清宫秘史》的电影海报和剧照了。

    刚刚那位，可是在《清宫秘史》里演过袁世凯的罗四维——卜万沧导演的干儿子！

    这个人在五六十年代混得怎么样，杨秋不知道，看样子还不错；不过在七十年代，他可是引领了香江影坛二十年的人物。

    不过，也只能说引领了。为啥？因为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只会识人不会用人。

    罗四维具体怎么个只会识人不会用人呢，咱只要看看香江最出名的两条龙——李晓龙和程龙，就知道了。

    李晓龙刚从美国被嘉禾挖回来时，嘉禾老板邹汶怀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用，还是罗四维带着人一起折腾出了一部《唐山大兄》大卖，才开启的李晓龙以及嘉禾的传奇之路。

    可罗四维这家伙，是个典型的我滴水之恩你当涌泉相报的人。

    李晓龙出名后，罗四维处处以李晓龙‘恩师’之名自居，对着李晓龙各个方面指手画脚，最后竟然惹得李晓龙对他拔刀相向，两人一开始的合作情谊也消耗得荡然无存。

    至于程龙，那就更多人熟悉了。

    想当年程龙在香江混得不如意，都跑去澳洲跟他老爸一起当厨子了，结果罗四维把他找了回来，一起拍电影。没成想拍一部扑一部，把程龙都拍哭了。

    还好后来思远影业的老板吴司远把程龙借了过去，拍了《蛇形刁手》和《醉拳》票房大卖，才有了后来的香江传奇。

    按说《蛇形刁手》和《醉拳》的票房当年加起来有九百多万，程龙应该赚了大钱吧？可惜的是——没有！程龙拍这两部电影，总共就只拿到了六千港币。

    为啥是六千？因为程龙和罗四维的合约上，就写着拍一部电影拿三千。

    至于罗四维从中赚了多少钱，外人无从得知，只知道流转最广的消息，便是《醉拳》拍完后，吴司远其实给程龙的片酬是五万港币。

    难怪后来嘉禾拿着四百多万的支票上门挖人时，罗四维自己电影公司的经理都劝着程龙跳槽了。

    至于程龙跳槽之后，经历的绑架、放火和血狗头等一系列真真假假神神鬼鬼的事，便无从考证了。

    总之对于罗四维这个人，杨秋觉得还是：只可泛泛，不可深交。

    当然，杨秋感觉后世对罗四维最大的八卦，还是来自于他的老婆——刘靓华，这位传说中嘉禾老板邹汶怀的红颜知己，也是嘉禾的大股东，同时还是令罗四维与嘉禾最终分道扬镳的人。

    不过，杨秋挠了挠下巴，稍稍感觉有些疑惑。

    刚刚那位矮小的妇人，长得实在一般般，可称不上什么红颜。再加上人家这都有五个娃……额，不对，加上肚子里一共都六个娃了，邹汶怀还能看的上？是不是稍稍有点重口了。

    “哎哟哟——唉哟——”

    正当杨秋站在院子里回忆往事时，却见老曹神清气爽地从宿舍里走了出来，没过半分钟，李汉祥也捂着左眼一路哼哼着走了出来。

    看上去，活像个刚刚被蹂躏了一顿的小媳妇。

    “哎哟哟——”李汉祥揉着左眼，看着杨秋屈道:“这个老曹，不就开个玩笑么，也太下狠手了，你看看你看看，眼睛都快被他打瞎了。”

    “呵呵——”

    杨秋一声冷笑，道:“你这叫玩笑?你这叫闲得蛋疼，没把你毁容就算好的了。”

    “三清大帝啊！这还叫没毁容?”李汉祥指着眼角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乌青问道。

    “……”

    杨秋不想继续谈论这没营养的事，于是问道:“你不是和晓叶去吃饺子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吃完了就回来了啊。”李汉祥一脸的理所当然:“再说了，现在天都黑了。”

    啪——

    杨秋一阵扶额，这傻孩子，没听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么？看看人家胖达人，乘着天黑在后巷正抱着美人狂啃呢。

    李汉祥倒是没想这么多，见杨秋不说话，随口便问道:“刚刚是谁啊？”

    “刚刚?”

    “上楼的那位。”

    “哦……”杨秋点下了头，答道:“卜导的干儿子——罗四维，《清宫秘史》里演袁世凯的那位。”

    “啊？！那算是我们前辈啊。”

    “前辈个啥，就是一超生游击队。”

    “超生游击队？”

    杨秋自觉失言，便把手里的栗子往前一递，转移话题道:“回来时买了点栗子，你要吃不？”

    “咕噜噜噜——”

    昏暗的夜色里，一阵肚子打鼓的夸张声音传来，杨秋有些奇怪地看着李汉祥那也微微凸着的肚子。

    等等，不对！

    “咕噜噜噜——”

    这声音是从旁边传来的……

    杨秋转头瞧去，这才发现在楼道口，正站着一个矮矮小小的身影。

    “叭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