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确定，你现在拍的片子以后能拿去湾湾那边上映？”

    听见杨秋这么说，哪怕是真的猪脑子也应该反应过来了，罗四维显然还不算太笨。

    只见前一秒还疑惑不解的罗四维，忽然脸色一变，嘴唇颤了两颤，可能还想反驳杨秋两句，可最终却没有说一个字，晦暗地看了杨秋一眼，转身就朝外面跑了出去。

    走得，十分之匆忙。

    瞧着罗四维那忧心匆匆的样子，杨秋倒是十分高兴。

    看着那家伙离去的方向，杨秋笑了笑，对着旁边的李汉祥叹道：“我倒是真羡慕这家伙交友广阔了，就他平日的做派，竟然还能在左派的电影公司里主演电影，比不了、比不了啊。”

    “那有什么！”李汉祥瘪了瘪嘴，甩头道：“这还不全是梦娉嫂子的功劳。”

    “关周梦娉什么事？”

    “梦娉嫂子进了读书会啊。”

    “额……”杨秋有些愕然，看着李汉祥道：“你怎么知道？”

    “我在长城的时候，那些人叫我去参加过一回，遇见过梦娉嫂子。”李汉祥理所当然地答道。

    “哟呵，看不出来，你还能被人邀请进读书会？”

    “哥！”李汉祥脸色一苦，又叫屈道：“你又看不起人了！”

    “啧，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

    “你看不起我的时候还少么？就说这一次，你看得起我，怎么还会……”李汉祥悄悄往王天霖那点了一下头，不爽道：“怎么还会找外人来拍戏，咱们兄弟两个凑一起，还有什么拍不了呢，到时候你做导演，我做副……”

    “嘿，停停停！”

    看着这家伙越说越欢，杨秋赶紧拉了把刹车，对着他道：“看不出，你的心可真大。不过可不能光说不练，想做导演，最起码得会人员调度。不说别的，单说前天公园那场几十个群演一起上的人员调度，你能拍着胸脯说你能拍好？”

    “这……”

    “看，你都知道自己比不过人家了吧。”杨秋瞧着呐呐不知语的李汉祥道。

    李汉祥头一别，不服气地道：“那有什么，我也能做到！”

    “你确定？”

    “大不了多花钱嘛，我肯定能做到。”李汉祥大大咧咧地说到。

    “你倒是大方，我现在最缺的可就是钱。”

    “……”

    人生之中多了不少小插曲，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王天霖倒是从始至终不知道有人曾经编排过他，依然勤勤恳恳地拍着电影。

    那股子热乎劲，就差直接睡在片场了。

    他和杨秋在于镜头方面时常发生讨论，最后不是他被说服了，就是杨秋说服了他。

    一个粤语残片导演、一个半吊子水的导演，都在共同进步着。

    连续拍摄了小半个月后，片子终于拍摄完成。

    底片冲印完成之后，杨秋带着王天霖，还有凑热闹的李汉祥，一起踏入了剪辑室。

    “李汉祥！你在干什么！”

    杨秋正和王天霖坐在剪切台前，对着一个特写镜头商量来比划去地讨论着。

    忽然，他眼角余光撇见坐在另一个剪切台前的李汉祥右手拿着把剪刀，对着左手里抓着的一卷胶片摇摇欲切，吓得杨秋赶紧大喝了一声。

    “啊？什么？”

    本就紧张万分的李汉祥，被这一声大吼惊醒，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两步就跨了过来的杨秋，慌张道:“没事，我就看看，就看看。”

    “看个屁，看你拿剪刀干什么！”杨秋恨恨一声，从李汉祥手里夺过了胶片。

    “……”

    李汉祥有些受伤，喏喏道:“我不就是想学学剪辑么……”

    “学剪辑？哼。”杨秋一声冷喝，说道:“你这还没开始学呢，就打算上手了，你懂剪辑吗？”

    李汉祥估计也被说出了脾气，脖子一梗，强辩道:“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分镜头脚本不是在那么，按着脚本剪不就成了。”

    “呵呵——！真按脚本剪，你这胶片估计就得全废了。”

    “什么！”

    瞧着一脸懵逼的李汉祥，杨秋无奈摇了摇头，拿着胶片指着王天霖道:“天霖，你过来给咱这位小兄弟解释解释。”

    后世来看，电影胶片的第一次初剪按照分镜头脚本来剪，没什么不对的。

    一个分镜头一刀嘛，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可不行。

    因为现在的电影底片，可都是现场收音的，底片上已经有了声轨。

    不同于后来的配音时代，只剪画面就行，在这时代剪片，你还得注意声轨才行。

    或许你会说有声轨有什么关系，后世那么多数码剪辑，还不是画面声带一块剪。

    但那是数码时代，现在可还是胶片时代，有声电影才多少年……

    这年头的声轨，可与画面不同步！

    视频与音频的播放，很多人也许感觉没多少差别，但从播放机制上讲，两者其实有本质的不同。

    视频讲得细了，其实就是画面一帧一帧的播放，只要一秒超过了24帧，人类就感觉画面很顺畅了。

    当然，现在这时代，也有16帧和18帧拍摄电影的，但画面顺畅感就感觉不如意了。

    放在电影放映机上面，就是胶片是一格一格地经过放映窗的。

    不过这这上一格和下一格之间，可是有个空间间隔的，只是快得眼睛一般感觉不出来罢了。

    但音频就不同了，玩过随身听或者留声机的都知道，那里面的磁带可一直是匀速连续旋转的。

    人家可不分格！

    不过数码时代，音频也算是分格了，但是你看看那码率那字节，最底的可都比24这个数字高了五十多倍。

    一个是间隔性的，一个是连续性的。

    所以表现在底片上，就是画面与旁边的声轨，根本不配套。

    在底片上面，声轨比画面，那是提前了整整二十格！

    你要是真按画面剪，就等着音画不同步吧……

    所以这时候的剪辑，都要先把声轨的位置留下来，再剪去没有声轨的地方，然后还要在旁边用铁笔注明，何时剪去多少格，以备将来套底片时参考。

    王天霖的一番解释，倒是把李汉祥羞了个大红脸。

    这位一直不爽王天霖当导演的人，终于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

    李汉祥这时候才发现，他要想当一个导演，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哥，对……对不起。”李汉祥低下头喃喃道。

    杨秋倒是也没有生多大气，低头看着他道:“你啊，学东西，一开始多看看，总是不会错的，你不用总是那么着急。”

    “知……知道了。”

    “你这次，就好好看着吧。”

    “……”

    一路初剪、二剪、终剪，做后期，打字幕，还给影片加了个杨秋自己制作的嘉禾影业经典开头。

    修修整整的，《滑稽时代》终于完成了。

    时间，也慢慢到了1951年。

    杨秋看着完成的电影拷贝，感谢着这个还没有贺岁档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