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秋端着手里的咖啡，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鬼佬，尤不自信地问道：“约克先生想看一下我的《滑稽时代》？”

    听了翻译的话，约克摊了摊手说道：“Yes。”

    好吧，这句是英文，杨秋倒是听懂了，但他显然更疑惑了，挑了挑眉问道：“我能冒昧地问一句，约克先生为什么要看我的电影吗？”

    “杨秋，约克先生是法国西乃地电影发行公司的一位外购经理。”张善昆忽然在旁边插嘴道：“他这次专程从法国跑过来，也是听我的一位老友说香江有人拍了一部神似卓别林的电影，所以先过来看看的。”

    电影发行公司……

    难道他们看上了《滑稽时代》！

    不过，可能吗？

    杨秋心下满是怀疑，问道：“约克先生，难道贵公司是想要发行《滑稽时代》？”

    “不，我想先看看，如果质量不满意，我会拒绝这部电影。”约克听完翻译的话，直接回道。

    “……”

    这鬼佬还真不给人面子，不过想想，还真不用给杨秋面子。

    要问二十一世纪世界电影第二大票仓是哪里，很多人都知道；但是1951年的世界电影第二大票仓在哪里，估计就会有很多人乱猜了。

    既不是英国也不是霓虹，而是电影的发源地——法国！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就法国这么大的一块地方，便有两千一百多家电影院；第二次世界大战之时，因为法国降得快根本没有受过什么重创，所以战后戏院也没有遭受多少损失。

    凭借着这规模庞大的戏院群，法国一直牢牢地掌握着世界电影第二票仓的地位。

    现在这第二票仓的人看上了你的电影，想买等于是看得起你，给你那么多面子干什么！

    其实关于电影在白人区的收入，杨秋以前还真没考虑过。

    为什么？因为钱少啊。

    欧美地区放映华语片的影院本来就极少，基本都集中在各个唐人街里面，观影人数还比不上堂堂一个菲律宾地区，自然卖不出高价来。

    以前的中国电影，卖给菲律宾、泰国、欧美等这些地方，基本都是直接买断。

    比如菲律宾卖三千，泰国卖四千，北美卖个五千啥的……，加起来的收入估摸着都超不过三万，纯粹的劳心又劳力，如何让人愿意去想电影在这些地方的发行。

    所以前文说过的，李行代理《女人与老虎》在这些地方的发行，却一直迟迟不付款，泰山追了两三次之后，也就将就着懒得追了，原因便在于此。

    杨秋自然也是暂时懒得考虑《滑稽时代》在这些地方的发行……

    却是没想到现在竟然有法国的发行方找上了门来。

    人家是世界第二大票仓，想先看片就看吧，更何况还是张善昆带过来的。

    杨秋无奈的，匆匆喝完咖啡，便跑回友侨片场，找到里面专门用于出租的胶片仓库，拿了一套《滑稽时代》的胶片，就往华达片场行去。

    张善昆的远东影业就设在那里。

    “不要走！”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

    “你没摔着吧？”

    “站住！”

    “……”

    远东影业的试片室里，大银幕上正在放映着男主角遛着差佬转圈的画面，约克这个法国人自然是一句也听不懂的，忙得旁边的王翻译满头大汗。

    难得的，杨秋瞧着约克看着这部电影还蛮感兴趣的……

    “张老板，这个西乃地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有把握吗？”瞧着约克的精神已不在电影之外，杨秋悄悄地对着张善昆问道。

    “咳咳——”

    张善昆假意闷声咳嗽了两声，解释道：“我那位老友倒是跟我说过，这个西乃地是法国的一家……嗯……一家小型独立发行公司，肯定不是骗子。”

    “小？有多小？”杨秋挑眉追问道。

    “能拿得到一百多家戏院吧。”

    一百多家戏院……还小……

    不过对于法国的院线规模来说，还真是有些小了。

    杨秋没有在西乃地到底小不小的规模上继续追问，反而摸着下巴问道：“那这家伙怎么会千里迢迢从法国跑来香江，难道真的就为我这部电影？”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要说现在了，就说香江电影的黄金八十年代，也是极少见到有西方人，会专门跑到香江就为一部电影的。

    就更别说现在，这个不少西方人以为中国人还留着猪尾巴的时代了。

    他们那边高傲着呢，就比如几年前好莱坞拍的中国抗日电影《龙种》，硬是一堆外国人演了一群中国人。

    难道是当时好莱坞找不到亚裔演员吗？

    张善昆倒是没有立马作答，仔细想了一番之后，才缓缓说道：“应该是真的，你知道卓别林先生的近况吗？”

    “卓别林先生？”杨秋微微一愣。

    查理?卓别林先生最近混得十分惨，当然，事情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咳咳，长话短说吧……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本就世界经济第一的美国，发了一笔战争财，国际地位强势崛起，甚至有了一丝和老东家英国叫板的能力。

    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更是又接着大发了一笔战争财，一跃而成世界两强之一！

    俗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的美国，尤其是华尔街，都彻底陷入了对发战争财的渴望之中。

    上层到处都有人鼓吹着战争的好处，而且其势力还极度庞大。

    比如后来1950年的北棒战争，其背后就有这些人的影子。

    更甚至于现在还在美国联军控制下的霓虹，虽然前两年才在宪法里宣布‘霓虹永远放弃战争’，也因为这股势力，大肆上映《我们为何而战》、《菲律宾浴血战》、《战场》、《零号作战》等等一系列的美国战争宣传片。

    美国的上空，到处都存在着鼓吹战争的影子。

    茫然四顾，二次大战后，已经快无敌于天下的美国，发现此时能和他干一架的，也只剩下了一个俄国。

    于是发动一场对俄战争的言论，在此时的美国喧闹不止。

    刚巧不好的是当年二战期间，德国和俄国是干过架的，更重要的是在当年奉行孤立主义的美国，德俄干架时卓别林为俄国说过话。

    这话当时说没多大问题。

    但是二战过后，已经把俄国视为对手的美国，一下就又把这段话翻出来了。

    作为当时美国最著名的演员，这还得了！俄国是敌人，你既然为俄国说话，那你也是敌人！

    敌人就要被消灭！

    于是卓别林倒霉了，不仅私生活被爆了个一干二净，报纸上天天都在骂；更有国会议员吵着要把他送进监狱，或是干脆驱逐出美国。

    而对卓别林影响更深的，是有不少院线，开始联合禁止他的电影上映。

    比如米高梅……

    卓别林没有屈服，反而一边说到‘我只是一个和平贩子’，一边继续为那些呼吁和平却被污蔑的人提供帮助。

    两边的斗争是愈演愈烈。

    而和美国刚好相反的，则是法国的态度。

    兴许是曾被德国灭国了的原因，兴许是反战的原因，又兴许是爱好和平的原因，此时的法国，却对卓别林很是推崇。

    不仅报纸大肆赞扬卓别林，更是有电影协会写信给挪威，推荐将诺贝尔和平奖授予给卓别林。

    而法国官方，更是直接表明了愿意授予卓别林一枚‘荣誉勋章’。

    更重要的则是民间支持，1950年法国重映《城市之光》大获成功，更是挽救了因拍新片差点资金周转不灵的卓别林。

    法国上下，此时对于卓别林的热爱，可见一斑！

    川喜多长正此去欧洲，和一些相熟的影人闲谈聊起卓别林，又顺道多了一嘴这部《滑稽时代》。

    那些大院线公司或许不曾在意一部中国人的电影，但本就是小虾米的西乃地却感觉有些门道，本着不管活鱼死鱼一把抓的原则，便派了一位经理赶了过来。

    现在看来，约克的观影神情如此之认真，还是抓到了一跳活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