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映的社长永田雅一，在《罗生门》筹划立案的时候，对它的兴趣就不是很大。”川喜多长正手里端着茶杯，将《罗生门》前后之事娓娓道来：“但我看到成品时，感觉这部电影很好，意外地好。”

    《罗生门》不出杨秋所料，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的最高荣誉金狮奖。

    这当然在霓虹引发了剧烈的轰动。

    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在香江掀起多少波澜，这年头底层民众知道个美国奥斯卡就不错了，谁还管到意大利那么个边角落去。

    再说了，这又是部霓虹电影，咱不朝它吐两口唾沫就不错了。

    但杨秋知道，等得明年《罗生门》又下一城拿下奥斯卡后，这里的情况便会截然不同。

    当然，这些现在不能说。

    “意大利电影局的主席Depiro先生，也很喜欢这部电影，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们一开始对于得奖，是想也没有想过的，毕竟还没有一个亚洲人拿过金狮奖。”

    “所以，等奖项公布的那一刻，我们都惊呆了，内子甚至当场哭了起来。”

    川喜多长正说着，稍稍转了一下头，瞧了坐在身边的夫人一眼。其夫人倒很是得体，微微抿嘴笑了笑，算是承认了丈夫刚才的话。

    很是有些，夫唱妇随的悠然。

    “不过唯一遗憾的事，是黑泽明导演此次没有前去，由着我这个厚脸皮的人，代他上台领了奖。”

    “我倒是想厚脸皮地看看金狮长什么样……”张善昆倒是不客气，扫了川喜多长正两眼后瘪嘴打趣道：“可惜你没带在身边，怎么不随身带着？还派人这么早给送回去了。”

    “哈哈——”

    川喜多长正一声长笑，俯身解释道：“威尼斯的荣光不小心给我占了三分，霓虹那边的荣誉，还是完完全全属于真正创作了它的人吧。”

    “……”

    张善昆说要介绍川喜多给杨秋认识，倒是真的没夸什么海口。

    不过川喜多此去威尼斯除了一个参展方身份，还是一位正正经经的买片商，自然要在优秀影片良多的电影节多耗些时日。

    因此直到九月下旬，杨秋才等到了从威尼斯返回的川喜多夫妇。

    双方初一见面，俱是印象良好。

    然后等安顿好川喜多夫妇后，就这么几个人围坐在张善昆家的客厅里，开起了茶话会。

    不过多是川喜多和张善昆这对老友聊天，其他人偶尔插入两句而已。

    “你们要拍彩色片，其实现在也不迟，不过，也不早了。”川喜多垮坐在沙发上，神色默默地道：“霓虹那边拍彩色片，也是在四九年才开始，甚至比你们还迟了一个多月。”

    川喜多所说的彩色片，是近几年经由技术成熟后，发展起来的七彩片，也就是后来一直用的全彩片。

    其实在这之前，早在三十年代，香江就拍过彩色片了。

    不过那时候的彩色胶片技术还不成熟，拍出来的电影也只有仅限的几种颜色，画质还很差，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现在，你们的技术却走到了前面。”张善昆摇了摇头，在一旁苦笑道。

    说来也是讽刺可笑，香江的第一部七彩片《锦绣天堂》，还是张善昆主政长城时，联合大观拍摄的。

    当时从技术上来讲，的确是亚洲领先的。

    但却后续无力……

    仅凭张善昆和赵树深两人，显然不能支撑起这么一个大的持续投入，没两年便被霓虹超了过来。

    “……”

    川喜多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畅道：“还是你们这边的市场太小了，根本支撑不了你们的电影产业升级。而我们霓虹，因为本土市场大，反而有了更多的机会。”

    霓虹的电影市场大，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现在全霓虹上下的戏院，加起来有着近两千五百家，已经超过电影诞生之地法国。只因着两国人的收入差距悬殊，这第二票仓的名号才没有被霓虹抢走。

    不过随着霓虹的经济复苏，这也是早晚的事。

    而且更为恐怖的事，是这两年霓虹政府对电影业也是一种鼓励的态度，大力推动着电影业的发展。

    这送各种片子去海外参展不提……

    单单就论现在霓虹电影院的开办速度，就称得上恐怖二字，几乎是每两天便有一家新的戏院诞生。

    等于一年的时间，在霓虹就多了两个邵氏规模的院线出来。

    恐怖如斯！

    “就技术来说，现在的确是日新月异，前两天，富士会社已经喊出了口号，要在三年内，彻底攻克彩色胶片。”

    “胶片这事，我们可赶不了……”张善昆颇有自知之明，摇头无奈道：“不过你们要是真的能做出来，想必我们也能省不少钱，美国货可不便宜。”

    “哈哈，你倒是打的一个好主意！”

    “纯科技方面的想不了，我们也只有在一些旁门上赶赶了。”张善昆指了指杨秋，道：“这次我请杨兄弟拍片，便也是存了这份心思。”

    杨秋摊了摊手，轻笑道：“张老板严重了。”

    “杨先生。”川喜多长正瞧了杨秋两眼，一本正经地道：“你不必过谦。”

    “哈，没有没有！本心而已。”

    “你的《滑稽时代》我看过，的确是一部难得的、好看的片子，我想我哪天要是搞一次卓别林先生的电影回忆展，一定会请你的这部电影去放映。”

    说那么多，你不会现在就请么……

    不过！

    川喜多的确不会请、也不好请。

    这年头的霓虹为了鼓励本国电影事业的发展，连美国爸爸的片子都开始限额了。川喜多所创办的东和影业，旗下可供引入的影片名额，每年也仅有十来部。

    这种稀有的东西，自然不会浪费在香江这边。

    没看见张善昆拍了这么多电影，也不见川喜多拿去霓虹卖嘛，这要是片子现在能打入霓虹市场，保准张善昆早就发大财了。

    如何还能混得这么惨！

    “那川喜多先生，我杨某就静候这天的到来，顺便以茶代酒，先请您一杯！”杨秋右手端起茶杯，遥祝了一番。

    “谢谢！”

    言谈正欢间，张善昆忽然在一旁插嘴道:“其实这次拍彩色片，我更想见识一下自然色摄影技术，但是很遗憾，香江没有。”

    “这你就别想了，这个技术现在在霓虹，也是实验推行状态，人才紧缺，唔，不过……”川喜多长正说了半句，忽然眉头一皱，细想了一番缓缓道:“香江没有，你们为什么不去霓虹拍摄呢？”

    “霓虹？”

    杨秋和张善昆下意思地对了一眼，然后避开目光均是默默不语。

    气氛，有些纠结。

    “咳嗯，说到技术，我倒是想起一桩趣事。”川喜多夫人在一旁笑吟吟地道。

    童月涓在旁搭话道:“哦？不知是什么趣事？夫人，能否给我们说说。”

    “当然，那是前几个月我们在戛纳时候的事，你们知道每年的电影节，都是制片人和片商扎堆的地方，但是也少不了其他的人，也参与了进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