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4月13日，周日，天清气朗。

    看起来，是一个考试的好天气。

    因是礼拜天，学生肯定是不用上课的，倒是少了欣欣和朋友黄梓琪的逃课机会。

    两个少女一大早便各自找了理由，从家里逃了出来，两人在奶路臣街的域多利戏院门碰了个面，便匆匆坐着巴士往着斧山道方向行去。

    慢行的巴士上，欣欣一边拿着块生煎馒头啃得正香，一边眼珠乱转地观察着车上的乘客。

    这个是起早买货的；

    那个应该是去上工的；

    后边这个、嗯，这个下车了；

    前面的是带孩子去玩的；

    左边那个是……

    数着数着，欣欣的目光就转移到了身边女伴的身上，瞧着外号小猪猪的女孩面容严肃，眼圈有点发黑，嘴里还自顾着念叨个不停，欣欣顿时有些担心了。

    “小猪猪，你别太紧张了，放松点。”欣欣手里抓着半块生煎馒头，眨巴着眼睛担忧地道。

    “呼——！”

    黄梓琪长出了一口气，浑身的肌肉一松，肩膀立马就垮了下来，接着便见她苦丧着脸说道：“欣欣，我就是紧张啊，这下考试的时候怎么办？”

    “……”

    欣欣一阵忧心，沉默了一番后忽然眼前一亮，递过手里的半块馒头道：“小猪猪，要不你吃点东西，听人说紧张的时候吃点东西会好点。”

    “……”

    黄梓琪一阵愕然，瞧着馒头上的两块牙印，顿时摇了摇头道：“算了，我现在吃不下东西。”

    “额，好吧。”

    欣欣有些落落地收回了手臂，抓着馒头又细细啃了起来。

    她和黄梓琪的关系，其实在刚一入学时并不是很好，毕竟一个是运动型的活泼少女，另一个却是文静型的文艺女生，两人生活中的交际并不是很多。

    直到双方都加入了校话剧社，两人才慢慢熟识，变得要好起来。

    还互相给对方起了外号。

    不过她俩的这个外号，都是来自出演过的陈白晨的讽刺话剧《恭喜发财》，里面欣欣出演的角色叫黄欣，而黄玉琪的角色叫朱瑛。

    其实欣欣的真名，叫张玉芳。

    一个土到掉渣的名字。

    看看人家黄梓琪，梓琪梓琪，多好听啊！

    亏自己老爸还是个大学教授。

    比起这个名字，张玉芳显然更喜欢欣欣，或者，叫她的英文名‘葛蕾丝’。

    葛蕾丝这个活泼少女，相比起身旁紧张的朋友，倒是轻松了不少，毕竟她虽然喜欢话剧，可从来没做过演员的梦。

    所谓无欲无求，不外如是也。

    未过多久，巴士便在嘉禾片场门口停了下来，两位少女并着车上的三四个人，都下了车。

    瞧着面前宽阔地片场大门，黄梓琪咬了咬牙，并着葛蕾丝往里行了进去。

    只是……

    “这么多人啊！”

    刚跨入嘉禾大楼一楼大厅的葛蕾丝，瞧着满大厅密密麻麻的参考者，就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只见满大厅里，熙熙攘攘地起码有着六七十号人。

    而且俱是俊男美女！

    她们两个小丫头片子扔在里面，却是一点都不显眼了。

    尤其是，黄梓琪看起来更紧张了。

    ………………

    “张处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同在大厅的某个角落里，打扮得焕然一新，西装革履的陈尚後，一脸愕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张扬同样也很是诧异。

    不过两人的愕然以及诧异，很快就变成了深深的尴尬。

    “额哈哈哈——”同是西装革履的张扬有些无所适从地抬起自己的手，在头上胡乱地抓了两下，断断续续地答道：“我？我、我就是有时间，所以过来看看，嗯，看看，你呢？”

    “啊咳，我也是，就过来看看。”陈尚後也是一脸尬笑地答道。

    “……”

    在热闹的大厅里，一阵迷之寂静，忽然蔓延开来。

    张扬和陈尚後两人，都感觉有些不自在。

    良久……

    还是张扬打破了这份沉寂。

    “啊哈，那个，大家一起好，一起也有个照应。”

    “呵呵，就是啊。”陈尚後轻笑了一声，忽然抿着嘴压低声音道：“对了，张处长，我私下打听了一下，听说嘉禾演员班的学员，包住的话月工资才一百五，而且起码要学戏半年以后，才能真有电影给你上手。”

    “这么久？”张扬有些意外地问道。

    “是啊，半年啊！”陈尚後点了点头，叹道：“的确太久了，每个月一百五可怎么活。”

    张扬低着头心算了几秒，随即皱着眉细道：“其实每个月一百五，包住的话，勉强还是够用的。”

    “……”

    陈尚後一脸无奈地扫了张扬一眼，暗叹这位张处长办公室坐多了。

    要说他俩都是单身狗，一个月一百五的确自己够用了，但张扬本就是整天坐办公室的沉稳性子，交的朋友也就办公室里那几人，自是额外花销不多。

    但他陈尚後可是做外贸的，交的朋友五湖四海都有，一个月一百五怎么够！

    要不……

    咱等下考试的时候问问，可不可以涨一下学员班工资？

    ………………

    “乔洪哥！乔哥！洪哥！老乔！”

    大厅正门口，奚重简扒拉着门边的缝隙，探头看了里面乌压压地人头一眼，顿时两腿就是一颤，不敢进去了。

    乔洪自是不答应，拉着他的胳膊就打算往里面拽。

    “老乔！老乔！我不考了，咱们回去好不好？！”奚重简自是一番拼命挣扎，却在人高马大的乔洪手下无所作为，顿时哀嚎道：“反正我们也考不上，就不浪费时间了，我请你去吃饭，去福临门吃砂锅鱼头！”

    乔洪忽然停了下来，还不待奚重简一喜，便见着面前的木头脸问道：“你哪来的钱？”

    “……”

    奚重简自是不好答这是临出门时，外婆知道他要面试专门给的，顿时就是一阵犹豫。

    “哼——”

    乔洪冷哼一声，拖着奚重简又要往里面走。

    “不要不要，老乔，老乔，你放开！我不面试了，我怕，我可从来没搞过面试！会丢人的，求你了！”

    “人，总有第一次。”

    “我不要！不要！别拉我，天啦！来个神仙救救我吧！”

    ……

    “呵咳——！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略带疑惑的轻语，听着声音有些脆脆的，正在拉扯的两人便转过了头来。

    然后，便是感觉眼前一亮。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