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南屏一直认为，用骑兵攻城是一种很智障的做法，直到这一天的到来。

    胡人骑兵也没干别的，就做了一件事——运沙包。

    只见一波骑兵冲了过来，在城墙边上把马背上的沙包往城下一丢，然后骑马走人，再运。

    妈的土豪！董南屏暗骂着。

    垒起沙包攻城这种事登城近卫也没少干，但从来没有动过用马来运沙包的心思。

    为啥？马这东西金贵着呐！齐国本身就没什么优质的产马地，战马都是宝贝。攻城这种漫天流矢的环境，伤亡往往很大，齐国军队当然不敢把马大批送上炮灰战场。

    但胡人骑兵就不一样了……这帮家伙一个人就有不止好几匹的马，平时都是换着骑，一匹马累了就换一匹，这也是精锐的夺旗飞军行军速度却没胡人骑兵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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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沙包都T M 哪里冒出来的！？”远远观望着战局的百里寒川骂出声来，“别告诉我这帮人奔袭的时候还一个人背两个沙包！”

    “应该是公子正和万福临的晋阳商会吧？”水清秋猜测。

    “应该是了……唉，没早点想到……”百里寒川感叹。

    “不过现在我们应该关注的是城能不能守下来吧？”水清秋道。

    “这个你暂且放心，登城近卫以擅长攻坚闻名于世，一些胡人骑兵而已，虽然人多了点，但问题不大……真正的麻烦是要盯住夺旗飞军。”百里寒川安静地看着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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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南屏看着城下，发现已经有胡人部队下马开始把沙包往高里堆了，一些守军开始担心起来，弓箭开始往这些堆沙包的人身上招呼，可是这些人凭借沙包作为掩体，虽然工程进度变得迟缓起来，但一时伤亡却不大。

    “堆沙包的不要管！正常抛射！”董南屏下令。

    胡人工程队发现对方不再用箭雨压制，便甩开膀子堆了起来，很快就有了规模，胡人军队也开始准备登城了。

    “把礼物扔下去！”董南屏下令。

    守军开始往下面倒滚油扔树枝木头棉花一类的易燃物。

    蒙离意识到了守军要做什么，却冷眼看着胡人军队的冲锋。

    胡人开始大批地开始爬沙包，准备上城墙。

    只见守军往下面扔起了火把。

    城下一片火海。

    火不能覆盖住全部的沙包点，还是有一定量的胡人士兵拿着马刀翻上了城墙。

    这时，正准备近身肉搏的胡人勇士却听到了一串令他们心灵为之战栗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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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面埋伏么？”箫竹闭上了眼睛，认真地听着。

    城门楼上，董南屏身后的帘幕中，琉梦平静地抚着琴，指尖却流出铿锵杀伐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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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被魔音灌耳。一瞬间的锐气受挫，登上城墙的第一波胡人勇士被守军轻易地砍翻，扔下了城墙，还砸到了不少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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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督战队，上！后退者，立斩！”蒙离发令，“胡人骑兵，第二波沙包运上去！”

    秦军督战队起到了作用，本来攻击受挫的胡人骑兵刚有的溃退之势被生生遏制住了。同时被遏制住的，是城下的火势，第二波的沙包把火压灭了，而且，沙包变多，攀爬也更容易了。一时间，不少胡人士兵都接近了城墙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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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启机关！”董南屏下令。

    本来平平无奇的城墙，突然“长”出了刺。准备翻上城墙的胡人士兵“惊喜”地发现没有了搭手的地方。

    他们的办法是用手上的刀去砍这些铁刺，希望能把它们磨平。

    守军们则站在安全距离，用长矛长枪长戈戳来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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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登城近卫的大本营啊……真是棘手……”蒙离头痛了起来，“要是有攻城箭塔什么的能压制一下守军就好了……可谁让我們这是奔袭作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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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人士兵经历了一阵被屠杀之后，终于找到了办法，他们脱下皮甲垫在铁刺上，终于翻上了城墙。

    惨烈的白刃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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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怎么办才能帮到城里？”水清秋问。

    “等着，等着，我们人太少，现在砸进去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等机会，我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敌军主将。”百里寒川面色依然平静地道，但手却在轻轻地颤抖。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残酷的战争场景。

    城墙上下血流成河，沙包几乎都被染红，未被沙包盖住的城墙如被血水涂刷过一般，断肢残体不停地从城墙上抛下来。

    水清秋小脸也是煞白，但她还是主动去握住了百里寒川的手。

    “你不是很有自信么？别紧张啊……我们……都指望着你呢。”

    “谁紧张了？我这是兴奋……”百里寒川撇着嘴不满地道，然后小声补充了一句：“谢谢，不过我不能让战士们知道他们的主将心里有多慌。”

    自己说话又没走脑子……水清秋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

    不过……这个家伙也会紧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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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时候了！夺旗飞军！上！”蒙离下令，“目标，敌方大旗！”

    他指着城门楼前的那张“齐”字大旗。

    也是十面埋伏琴声的来源。

    他已经看到登城近卫作为预备队开始调动了，这意味着守城方已经吃力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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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让我们看看名扬天下的夺旗飞军到底有什么本事吧！”董南屏笑了，他调动登城近卫就是为了引诱蒙离提前把夺旗飞军投入战斗。要不然这一支同样擅长破城的精兵在城下虎视眈眈，对董南屏来讲简直是如鲠在喉。

    然后董南屏就震惊了。

    夺旗飞军骑着马直直地冲到了城门楼下。这个地方之前正好被胡人与沙包避开了，应该就是专门为了夺旗飞军准备的。

    然后这帮人一个个从马背上搬下了一人大小的巨弩。

    这是什么玩意？这个大小可以说是相当地尴尬，既摧毁不了城墙，杀人又嫌笨重。

    夺旗飞军把造型奇异的弩箭上了弦，瞄准城墙，啪啪啪啪全钉在了城墙上，高低错落有致。

    然后，夺旗飞军弃马弃弩，顺着钉在墙上的怪异弩箭，一个个的飞一样地攀爬着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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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这种操作？所有人都惊到了。

    感受最直观的就是防守城门楼的登城近卫的一支小队，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这帮人就快爬上来了！

    当然，登城近卫的素质也不是盖的，管你怎么上来的！既然上来了，捅死你总是没错的。

    只见先登城的夺旗飞军从怀里掏出了已经上好弦的弩，对着拿着长兵器向下探头的登城近卫，一轮齐射，顿时放翻一半，还多是爆头。

    夺旗飞军翻上来了。

    一个夺旗飞军手起刀落，城门楼最前方插着的齐国旗帜，倒下了。

    旗子掉在了城门前的地上，蒙离的副官一脚踩在了那个“齐”字上，望着城门楼上，神情说不出的嚣张。

    董南屏目瞪口呆，一个照面，自己身前一排登城近卫和齐国旗帜就全倒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翻上来的一排夺旗飞军，和光秃秃的半截旗杆。

    一声怒吼，董南屏拔刀亲自迎了上去，身边几个传令兵也齐声呐喊一声，跟着董南屏前冲，暂时挡住了登上城的夺旗飞军。

    可这不是办法啊，对方会源源不断地爬上来，这么面对面硬打，对面用人磨也能把把城头磨下来！

    “预备队！”董南屏大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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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们先上！”石猛大喝一声，然后向后跑去。

    他身边的弟兄们楞了一下，然后齐声大喊一句：“上！”，冲到了董南屏身边，稳定了阵势，但是冲上来的敌人太多，一时间却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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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猛那个混小子死哪里去了！？”厮杀了半天，发现预备队长没来，董南屏暴怒地咆哮着。

    “石猛在此！”山一样的汉子背着一杆大旗，左手巨剑右手大刀，大踏步地冲了过来。

    大旗显得老旧，被尘土掩盖了很久的样子，但上面的“齐”字依然威严肃穆。

    董南屏笑了笑，心道难为了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竟然还晓得一面旗子的重要性，还能到城楼的老仓库里找到这面古董旗子。

    石猛狂笑着，旋风似的抡起刀剑冲向了敌阵，挡在他面前的敌人几乎都是被他“砸”飞的。这个一拳就能打死百里寒川胯下骏马的。不到三十岁就纯靠自己当上百户的汉子，臂力横练都远非寻常军士可比，一时间把城楼上的夺旗飞军清理了大半，其余的夺旗飞军还没有爬上来，石猛就站到了原来旗帜插着的位置。背上的旗子在风中飒飒飘扬。

    看到旗子归位，齐军军心大振，本来略显颓势的防线一下子又扳回了一分。在十面埋伏的音乐中，他们甚至反过来再度压制了进攻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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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旗飞军的动作明显不如往常干净利落……那个诡异的琴音真是个麻烦啊……传令兵！让城门楼下的夺旗飞军快点把城门楼端下来！把那个弹琴的干掉！”蒙离下令。

    “石猛!这里交给你了！”董南屏大喊，“弓箭手！上特殊弓箭！瞄着夺旗飞军的混账们，自由射击！马东！你的预备队跟我来，另一边也有夺旗飞军上来了！”

    “龟孙们！来你们石爷爷这里领死吧！”石猛狂叫着，他也不往下探头，就站在那里，谁冒头往上翻就砍谁。

    蒙离的副将急眼了，蒙离在后军坐镇，前面这支夺旗飞军由自己全权指挥，城都登上去了，结果竟然让人赶了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冲了半天，依然没有一点办法。

    “胡人骑兵！有弓箭的！都给我射城门楼的齐国旗子下的那个人！”蒙离的副将命令道。胡人善骑射，一般身上都带些弓与箭。

    石猛虽然猛，但不傻，后退了几步，避过了射击点。

    然后几个夺旗飞军同时一跃而起，在空中用弩射向了石猛，然后自己摔到了城下去。

    石猛身前中了三弩箭，鲜血直流，但有盔甲的保护，伤的不是太深。不过趁着石猛中箭这个功夫，蒙离的副官也翻上了城楼。

    蒙离副官咬着牙跟石猛对着砍，眼前这个壮汉力气太大了，副官的手几乎快拿不稳刀了，但是他确实挡住了石猛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已经够了，夺旗飞军又登上来了不少。

    “石老大！不行啊！还是得把他们压到城下去!他们的弓箭我来想办法！”一个叫吴十七的军士喊道。

    “好！大家加把劲！这次把他们赶下去！再也不让他们上来了！”石猛大呼。

    石猛身边登城近卫们齐声呐喊着“杀！”一个个奋不顾生地冲了上去，几乎都是以命换命的方式，硬是以极快的速度兑掉了翻上来的夺旗飞军。

    石猛眼睛都红了，他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把蒙离的副官劈得节节后退，终于把他一脚踹下了城头！

    吴十七抱着一扇厚厚的门板冲了上来，“石老大！用这个防弓箭！”

    石猛左手弃剑，换上门板，又站到了城头。

    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举着门板了。

    左手抽搐了一下，门板掉到了城下。

    望着奔他而来的箭雨，石猛苦笑。

    吴十七猛地冲了上来，站在了石猛身边，嘶哑地叫着：“石老大！用我来挡弓箭！”

    “吴十七！你干什么！？”石猛惊怒交加。

    “旗子……不能……倒。”吴十七已经在箭雨中被穿成了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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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面埋伏的曲子仍在继续，石猛已经搞不清是谁要埋伏谁了。对面一阵箭雨，然后上一拨人，又一阵箭雨，又上来一拨人，他只知道用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限地抵挡弓箭，用右手的刀杀死眼前敢冒头的一切敌人。

    刀断了，捡起之前左手用的剑。

    又断了，捡起吴十七的刀。

    终于，他的右手被砍断了，鲜血直冒。

    他拿不了武器了。

    他挥动着右臂，把敌人砸下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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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离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这城就算攻了下来，他也剩不下什么军力了！

    他直系的最后一千夺旗飞军也押上！全军出击！

    “督战队！凡是在我身后的都视作逃兵！”蒙离发令，他现在正在军阵最后面，他要慢慢地骑马向着城墙逼近，等他到城墙下还不破城，这些废物就都死了吧！

    突然，不知何处一支暗箭飞来，正中蒙离马头，蒙离狠狠地摔了下来。

    他看到一小支骑兵向他冲了过来，两百人左右，穿戴甚是杂乱，但每个人头上无论是帽子还是头盔都有一支白鹅翎随风飘扬。一个白衣公子哥一马当先，身边一个同样白衣的清丽少女。

    是昨天那拨人！

    蒙离站起身，“惊喜”地发现身边的士兵全被他赶到前线去了！而督战队骑兵离他还有些远。

    蒙离拔剑。

    样貌普通的青年从他身边纵马冲过。

    蒙离身首两异，眼中还满是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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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箫竹杀了蒙离，纵马直奔城门楼。十面埋伏的琴声就是出自那里。

    百里寒川带着两百人拎着蒙离首级在敌阵四处大喊主帅已死，胡人士兵已经渐渐溃退，可是夺旗飞军还都聚在城门之前，由蒙离的副官统领。

    这位副官被石猛打下城头，摔在了死人堆里，侥幸没伤到。

    蒙离的副官知道，战局只剩下一个办法逆转，就是攻下城门楼，打开城门，在胡人骑兵完全溃退之前。

    夺旗飞军最后的疯狂开始了，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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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石猛实在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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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旗飞军再一次登上了城头，他们发现那个山一样的汉子还站在那里，却一动不动了。他半跪着，身后的旗子的旗杆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和旗子都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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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旗飞军没有亵渎这个可敬对手的尸体，他们径直冲了上去。

    石猛的手下只剩下寥寥几人，很快，就又变成了团灭。

    这时，琴声还没有停。

    十面埋伏依然在奏鸣。

    夺旗飞军直奔琴师而去。这场战斗，他们最痛恨的一个人不是石猛，而是这个琴师。她的琴声对军心影响太大了。她在进攻方士兵心中种下了恐惧和迟疑的阴影。如果不是她，胡人骑兵和夺旗飞军用不到这些损失，也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马上就杀了那个琴师！

    突然，夺旗飞军发现自己与琴师之间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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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剑客，一脸的淡然，手上的剑却在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