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琴声回荡在雪岭城中。

    黄仲用双手捂着耳朵，可是那琴音仍然进入了他的脑海。他清楚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弹琴，而是一种御炁术造成的精神共振，它可以充分引动人内心的情绪，而且笼罩的范围极大。

    他不想听，可是又无法阻止。

    他是曾经燕国的将领，甚至一度是镇守边关的名将。可是当秦国进攻之后，他却是逃跑最快的将领，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燕国必败无疑。他愿意为燕国做出贡献，但不包括奉献出生命。因此，他一直都被瞧不起，甚至他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怕死是人的通性，并不可耻。黄仲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而事实上，求生一直是他行为的最高准则。比如，他被贬到雪岭给张四平打下手，遇到了百里寒川领导的燕军起义。作为曾经的一代名将，他的见识是最顶尖的，自然什么都看出来了，可是他一直默不作声，唯一的作为就是把手底下直属的一万军队集中到了城里的粮仓。

    在他看来，双方胜率五五开，所以不能冒险。他的主意十分的高明，就是耍两面派，镇守粮仓。如果秦军赢了，他保住了粮仓，是大功一件。如果起义军赢了，他献出粮仓，也是一种功劳，虽然只是锦上添花。

    不得不说，他的做法无可挑剔，连事后百里寒川都对他的智谋评价极高，认为这是十分稳妥的自保办法。

    但是黄仲的内心却极其痛苦。

    从燕国的西南边境一直逃到东北角的雪岭，他活是活了下来，可是眼看着自己的国家被蹂躏，自己却只能逃命……作为一个把荣誉仅仅放在生命之下的人来讲，怎么能不痛苦？

    但他的耻辱和痛苦一直被掩盖着，因为逃命是最重要的。一直到今天，他听到了那首见鬼的曲子。

    他的痛苦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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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首曲子叫做《国破》。你听着有什么感想么？”百里寒川道。

    “先生是在取笑在下么？”燕寻的心情倒是低沉着。

    曲子引起的精神共鸣与曲名相同，正是国家败亡。刚刚被灭国的燕人听到这首曲子，心情几乎都是一个样子的……不甘，悲伤，以及演化出的愤怒和勇气。

    “你的复国就要成功了。我把琉梦带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相信我，现在整个雪岭的燕国人都与你是同样的心情。”百里寒川笑了，“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老的燕国确实腐朽地不成样子了，我期待你领导下的新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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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告将军！我们有一支队伍擅自冲出了防区，投靠起义军了！”一个传令兵冲了进来。

    黄仲已经不捂着耳朵了，而是抱着头。他艰难地摆了摆手，表示他知道了。这种事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过是在等另一个消息而已。

    “报告将军，遵从将军的吩咐，斥候已经把情报送回来了。琴曲的声音全城都能听到，包括其他燕军的驻地！”又一个传令兵回来了。

    这才是黄仲等的消息。他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理智来压制内心的强烈情感了。他断定，在天籁琴诀的曲子的影响下，那些所谓的中间派很难压制手下的士兵，很快局势将完全倾向起义军。

    “看来起义军要稳赢，我们就不做中间派了，趁早出去捞一点战功吧。通知全军，我们已经加入了起义军，杜豫一部负责保护好粮仓，等起义军负责人来交接，其他部队随我出战，驱逐秦军！燕国，要复国了！”黄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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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军怎么越打越多了？”公子正越来越感到不妙了。他与箫竹两败俱伤之后，李傅和麾下的白翎义随一部赶到救走了箫竹，而酒不凡则也及时赶来救走了他。之后他一个个地在城中收拢被打散的秦军部队，最后竟然聚集了几千人，倒也慢慢地扳回了一些局势，毕竟装甲洪流恢复了几分威力，零散的燕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随着中立派渐渐倒向了或者加入了起义军，起义军的数量优势越来越明显了，甚至公子正感觉除了自己聚集到的着几千人，其他秦军似乎已经被歼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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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后的秦军部队了，他们抱成了团，倒是很难对付。”周延年道，“边将军可有什么办法？”

    边将军，原名叫边无疆，燕军中出名的勇冠三军的悍将。燕国投降后，被蒙战发配到了这里。听说起义事宜之后，他是最早最坚决的支持者。

    “没有办法。秦军的装甲洪流一直都这样。我只能说……待我前去破阵！”边无疆道。

    “且慢。”燕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公子。”周延年行礼。

    边无疆没有见过公子寻，但是知道周延年的身份，立刻也向燕寻行了礼。

    “不必多礼。”燕寻道，“只是这一支秦军确实不好对付，边将军不要冲动。”

    “末将不敢冲动，只是不知公子可有良策？扫把不到，烟尘可不会自己跑掉，无论多难打，这支秦军也必须打掉。”边无疆道。

    燕寻正打算说些什么，突然传令兵走了进来：“报告！黄仲率部五千人赶来助阵！”

    “哎呦，逃跑将军竟然来了，真不愧是个称职的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倒。”边无疆嘲讽着道。

    “请黄将军进来。”燕寻虽然不喜黄仲，但还是不动声色。

    “见过公子。”黄仲对众人鄙夷的目光没有丝毫反应，倒是显得不卑不亢。

    “黄将军可有破敌之策？”燕寻走程序一般地问着，心里却在默默地重复念着百里寒川给他出的办法。

    “有。只是这个计策恐怕大家不会接受。”黄仲道。

    “那就别说了！公子！边无疆请求出战！”边无疆的暴脾气已经快忍不住了。

    “不妨先听一听黄将军的高见吧。”燕寻温和地道。

    “与成规模的秦军正面对抗，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几支部队能做到，起码我们手里没有。我们虽然人多，可是与他们硬碰只会白白造成极大的损失。所以，我的办法是，在街上临时布置防御工事，限制秦军的移动，独独把西面空出来让他们撤退。另一边组织弓箭手沿途对秦兵进行消耗……”

    边无疆突然打断了黄仲的话：“姓黄的，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多人，却不能跟他们打，把路堵上逼着他们撤退？你不要脸，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燕国复国第一战，必须全歼秦军！扬我军威！”

    黄仲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以守为攻，围师必缺，接下来是不是就应该在敌人撤退途中追击了？”燕寻道。

    黄仲眼中放着光：“是的，在敌人撤退途中从后方追击是最稳妥的办法，比正面对抗强上万倍不止。由于敌人以步兵为主，我们在追击中可以先用骑射手骚扰破坏的人的阵型和军心，等他们的阵型出了问题，无法转身反击的的时候，再用主力骑兵追上击溃他们！”

    燕寻眼神有了一丝异样……这个他所不看好的有着劣迹的黄仲，他所出的计策竟然与百里寒川给出的方法不谋而合。

    “我知道，这样无法全歼秦军，甚至会让他们跑走很多……但是……”黄仲对着众人解释着，脸色苍白，他看到以边无疆为首的诸位将领似乎都是一脸的不屑和鄙视，好像在说：“你不过就是怕死罢了。不要为害怕上战场找借口了。”

    突然，燕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不错的办法，就这么定了。众将士听令！周延年，你配合黄将军在街上设置路障阻碍秦军行军。传令兵，去通知白翎义随，请求他们在秦兵出城后尾随骚扰，我记得他们那里有不少的胡人雇佣兵，骑射水平很高。最后，边将军，找准机会彻底击溃秦军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是！”

    黄仲的眼角湿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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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简直就是按剧本排好的战斗，秦正的部队在城中发现路都被堵住了，之前一个个还红着眼睛急着冲上来玩命的燕军突然都变成了猥琐的胆小鬼老Y B，躲在建筑上或路障后面，只是单纯地用箭射他们。

    而混乱中聚集起来的秦军就没有弓和箭这种消耗品了……只能头铁地给人家当靶子。最后选择了向西撤退。

    当然秦正也不傻，他料定会有追兵，早就布置好了撤退时的阵型，保证能做到随时转身朝着追兵进行集团冲锋。

    当赵巡带着他的部下追上来的时候，秦正心花怒放地下令转身反击！

    然后赵巡的骑射部队抛射了两轮箭，就猥琐地跑了……

    留下秦正带着秦军们风中凌乱……

    被赵巡的胡人骑射手们骚扰的够呛的秦军终于不堪重负，阵型散开了，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边无疆主力铁骑赶上，一顿暴打，打得秦军丢盔卸甲地到处逃窜。

    这是自秦军入侵燕国以来，燕人打得最畅快的一战，也是第一场胜仗。

    燕寻在雪岭领导起义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全燕国，雪岭附近的村庄城镇纷纷主动投诚，其他各地的起义军也纷纷举旗响应，仿佛烈火一般，整个燕国的大地都燃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