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东荒之行 第四十一章、雁过留毛
王家寨寨主王寿和在桌边扒拉着一堆筹策,愁眉苦脸,方圆百里内王家寨是入山最深的寨子,入秋后能捕获的猎物不少,原本能让全寨吃饱还留些余粮,但每年都要因为修缮符阵而耗费三成资财,日子就有些过不下去了。
松木门被敲响,王寿和喊了声进来,一个寨民就进来道:“寨主,有过路人来借宿。”说着把手里金银放在桌上,“这是进门给的。”
王寿和见了那些金银,胡须动了动,“是些什么人?不要轻易得罪了。”
那寨民道:“像是游山玩水的,两个富家小孩儿,带了一个侍卫,还有一个憨巴中年人。那小男孩出手痛快得很。”
王寿和脑中便浮现出“人傻钱多”四字,里屋这时走出一人,便是他侄儿王俊才,对那寨民道:“带我去见他们。”
李长安四人在楼边等待,寨中偶有男子经过,身材大多强健精壮,目光有神,看起来竟都像是练过武的。
其实青牢山中已不比西岐,常有妖魔猛兽出没,所以山寨必须有自保的实力,像王家寨中男孩长到八岁就开始操练,体质弱经不住折腾的便学做木匠石匠,只有身体好的才吃肉练武,待长大了才参与捕猎,为寨中提供肉食。
没一会,那寨民便走了出来,身后又跟着一个壮汉,自称是寨主的侄儿,名叫王俊才。
那寨民当即离开,只说由王俊才带众人去住处。
在高脚木楼间穿行,四人跟着王俊才拐了个弯,便见到一座高有数十尺,通体白石垒成的石塔,苍凉古拙,直刺向天,在周围的一片高脚木楼中十分显眼。
“王冲伸手指着那塔,“这是做什么用的?”
王俊才面色一变,啪的打下王冲的手,压低声音:“别乱指!”
李长安暗暗皱眉,心想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这山寨中有什么禁忌也无可厚非,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盘,而自己一行四人是前来求宿的。
王冲悻悻然缩了手,王俊才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停在司马承舟身上,道:“地方到了,但要住宿的话,那就交钱吧。”
王冲一怔,“进来不是给过钱了?”
王俊才道:“那是进门钱,这是住宿钱,两个不一样,而且现在你们已经进门,再出去的话进门钱也不能退了。”
司马承舟忽的笑了笑,道:“我看你们这王家寨风水不错,不如换个名字,就叫做雁留寨。”
王俊才愣了愣,他是读过些书的,不然也不会起俊才这个名了,本以为司马承舟要嘲讽取一些诸如“扒皮寨”之类的,谁知却取了个正经名字。
“雁留……雁留……”王俊才喃喃念叨两句,他们寨里都是打猎的,用这名字倒是又雅又贴切,当下对于敲诈眼前四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表情缓了缓,道:“听起来不错,但具体是什么意思?”
“雁留……雁留……”司马承舟摇头晃脑也念了两遍,才顿了顿,笑道:“雁过留毛是也。”
王俊才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知司马承舟是说王家寨连大雁飞过去都要想方设法留下几根毛,当即大怒:“这钱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居双烟冷冷道:“不给,你还敢来拿?”
王俊才眼睛一扫,见李长安应当就是几人中最强的,只要制服他便号,于是伸手去抓他背后的虎皮囊,冷哼道:“拿了又怎样。”
李长安没想他敢突然出手,只来得及一避,便被王俊才抓住肩膀,五指如铁箍般紧扣他的琵琶骨。
王俊才虽非寨中顶尖的好手,但也是练力有成,若全力出手他能一下把普通人肩骨捏断,此时他只用出两百斤力气,也足够让人疼痛难耐大声求饶了,李长安却只是冷哼一声,双臂一错,双肩一突一抖,宛如两座小山突然拱起。
正是虎形运肩!
王俊才只觉李长安的肩膀就像陡然膨胀的铁块,不光让他没能抓住,还传来一股震颤感,抖得他虎口胀痛,手臂一酸,噔噔后退两步,惊怒交加。
刚想大声呵斥,却没想李长安竟主动一拳照他面门捣来,大笑一声。
“再来!”
他练了一月多四象兽形,正是技痒,王俊才这一找茬,倒是让他有了练手的对象。
这一拳虎虎生风,如苍龙出海,让王俊才一口气憋了回去,面色一凝,知道李长安不好对付,瞬间已冷静下来,露出与猎物搏杀的认真眼神,举臂格挡。
却没想李长安也无意伤他,半途变拳为爪,如老鹰抓兔般抓到他大臂一拧一扭,登时就让他吃痛不得已扭过身子,被擒拿住。
“你们做什么!”
沉喝声响起,王俊才呲牙咧嘴偏头望去,见到不远处出现的那道身影,不由大喜:“武头!”
在王家寨中,被称为“武头”者不光身手最高强,还要对王家寨有大贡献,在寨中威望几乎与寨主并驾齐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要更甚。
王成武更是数代武头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自幼习武,十八岁就练力境大成,独力杀过数十头猛兽妖魔,又曾去昆南城中学艺十年归来,如今三十五岁,已是方圆百里扬名的高手。
此时他穿了一身虎皮短褂,秋天也裸着双臂,古铜色肌肉虬结,太阳穴鼓起,目光炯炯有神,气息悠长,若细心的人都可以发现他胸腹几乎不会起伏,像是没在呼吸一般,这便是练脏有成的表现。
王成武皱着眉走过来,后面也跟着几个闻声而至的寨民,虎视眈眈打量着几人。
李长安已松手让王俊才脱了身,对他抱拳笑了笑,“承让了。”
王俊才狠狠瞪了他一眼,心知不敌也不敢上前,只是看了看石塔对王成武低声道:“武头,这小子不是善茬……”
王成武登时明了了状况,皱眉低声呵斥道:“说过不要打过路人的主意,你们把我的交代当作耳边风了?”
王俊才不敢反驳,缩了缩脖子,嘀咕道:“但今年过冬也没多少存粮了啊……”
王成武瞪他一眼,然后看向李长安,顿时眼神一凝,不由在心中暗赞了一声。
这黑衣少年举止之间隐含百兽之形,浑身透着一股野性,不是那种只知照本宣科死练招法套路的人。
在寨中被寨民包围,他却镇定洒脱,这份心境也不像少年人能有的。
王成武不动声色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在我王家寨中惹事?”
“我不是什么人,是他先动的手,但贵寨若再得寸进尺的话,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李长安他不愿多生事,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哈哈,手下留情,好大口气!”王成武说着,目中却浮现赞赏之色。
就在这时,那石塔内也传出脚步声,木门被推开,一个长脸男人走了出来,套一身流云黄袍,面色不虞,沉声道:“何事喧闹?”
王俊才忙道:“斐道长,是几个外来借宿的……”
李长安见了此人衣着就微微皱眉,听王俊才称呼“道长”,便心中惊讶,这寨中竟还有修行人存在?
“王家寨连几个外人都管不住了?”被称为“斐道长”之人扫了李长安等人一眼,皱眉挥手像驱赶阿猫阿狗那样道:“赶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