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的火光在煤炭残渣里忽隐忽现，夜空里烤肉的香味混合着淡淡的酒香味，被温凉的夜风渐渐吹散。

    虽然只是淡啤，柳风和钱玉依然醉得很彻底，一个歪倒在桌沿上，手里死死拽着一支光秃秃的竹签，一个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嘴角挂着淡淡地笑容。

    钱玉虽然比较没心没肺，但还算有些小聪明，在他看来，程雪可是柳风的娘子，他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把醉闹青楼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嗯嗯啊啊地将小郡主应付过去了，接着就搂着柳风一杯一杯喝酒，他觉得自己真是合格的兄弟。

    小郡主和程落雪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奈，好在在郡王府中，一会自然有侍女和宦仆们服侍好一切。

    “程姐姐，其实大哥他一直很寂寞，”小郡主用签子拨弄着炭火，抬起头说道：“小郎中是他第一个朋友，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凑到一块去的，姐姐你又是怎么认识小郎中的？”

    程落雪愣了愣，第一次见面吗？

    脑海里不尽浮想起了那个夜晚，自己在台上弹奏着曲子，而两个吃货在一旁的雅间里面胡吃海塞，真是个怪人……

    “程姐姐？”

    “程姐姐？”

    看着兀自发愣的程落雪，小郡主嘟着嘴巴离开了，感觉被大家都在敷衍自己，她发誓就算饿死也不要再来柳风这边蹭吃的了。

    第二日清晨。

    “哇，小郎中，你这个皮蛋瘦肉粥真的好香啊，在给我来一碗，这个叫皮蛋的东西，真漂亮……”

    “咦，这小笼包里面的是猪肉吗？我还是第一次吃猪肉哩，原来这么香啊！”

    ……

    ……

    西苑管事府的内宅中，一个妇人正不安地来回踱步，她身穿淡绿绸衣，容貌端庄。而一旁的男子面容短小，方口阔鼻，更比那妇人直矮了一头还多，他拉住妇人的手道：“夫人，你莫要再转了，张师和苏大夫摸骨测根没那么快的，你心急个什么劲。”

    这不说还好，一说那妇人就炸了毛，用手指居高临下地指着那男人的脑门叫道：“好你个宋向南，说到底还不是你的种不好，三寸丁，枯树皮，才害了我家宝儿，你不急，老娘急！”

    那男子正是西苑大管事宋向南，他一向惧内，听了妻子河东狮吼，也不敢发作，只好闷闷地自顾自坐到一边。

    最近宋向南很忧愁，这让他原本就丑陋的面孔愈发的阴沉了，西苑众人做事也都如履薄冰，只怕被宋大管事捏到痛脚发泄一顿。

    他的苦恼不仅仅来自于汝南使团的刁难，还有两件烦心的事让他心绪不宁。

    第一件事情是自从安河郡王回来后，每日两只正宗的吴郡湖羊成了东苑的必需品，这倒罢了，虽然麻烦，可遣人置备也不是难事。

    可郡主他们居然还要猪脊、猪排这样的贱肉，甚至连郡府下人都不愿意吃的什么猪腰，猪脚等内脏下水也要，着实让他愁白了头。不准备，郡主和安河郡王要责难，可准备了，日后被郡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发现了，怕是也讨不了好。

    第二件事情更是愁人，他的独子宋小宝，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可是这孩子的个头却比同龄人矮小许多，看上去就像六七岁完全没有发育的孩子。

    男子汉大丈夫，虽说不是非得长得雄壮魁梧，可正常的体格还是必要的，若是这崽子将来也像了自己这般，终归是极大的遗憾。

    宋向南自己身高不过四尺五寸，几乎是侏儒一般，虽然凭借着出色的能力走到了今日的地位，还迎娶了如花美眷，可他自小受到的白眼，经历的磨难实不足为外人道。

    帘子掀开，张若谷和苏万全两人终于出来了，他们用的摸骨方法是师门不传之秘，因此即便是宋向南这等地位也不好窥视。

    “张师，我家宝儿身体究竟怎么样了？”宋夫人第一时间上前向张若谷问道，至于更年轻的苏万全，则被她自动忽略了。

    张若谷受师父嘱托，有心照顾一下自己这个师侄，让他早些在郡王府中站稳脚跟，自己也好早些进入太医院，便对苏万全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沉声说道：

    “宋大人，宋夫人，小公子所得的乃是虚劳之症，盖因脾肾亏损，气血不足，水湿内聚，阴阳俱虚。肾为先天之本，藏精，主骨、生髓、通于脑；肾主生长、发育、生殖，肾精亏虚，则生长、发育停滞，加以先天不足，致脾胃受损，气血亏虚，肝失所养，筋骨痿软，以致身材矮小，发为侏儒。

    此症乃是先天之症，极难治疗，若说庆国谁能一试，恐怕也只有我祖父了，我与张师叔已经有了计较，一会开下方子来，让小公子按时服药，稳定住病情，忙过这旬，还得劳烦宋大人带上小公子，与苏某一道去趟金陵，我自能求得祖父大人亲自出手诊治，或许能有转机……”

    ……

    千恩万谢地送走了两位大夫，宋夫人一转头对丈夫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听苏大夫话中意思，即便是苏老太医出手，成功的把握似乎也是不大啊？”

    宋向南叹了口气道：“这有什么办法，求医问药不都是这样，谁敢把话说死，但凡有些机会，咱们为了孩子也只能去试一试。”

    “要不……咱们去找更高明的大夫吧？”宋夫人眼睛转了转说道。

    “苏铭诚成名已久，乃是当今太医院院副，庆国之中能找出几个比他老人家医术高超的大夫？就是太医院院正也不会高出他太多的。”宋向南摇了摇头道。

    “你别老把眼睛盯在庆国啊……”宋夫人白了他一眼，探头朝四周瞅了瞅，低声说道：“咱们王府里，现在不还有一位正儿八经的大汉御医在呢！”

    “胡闹，汝南人刚向我们郡王府提出三项比斗，其中重中之重就是压轴的辩医，这个时候老夫怎么可以去和他们接触。”宋向南继续摇头道。

    “你可真是死脑筋，让你去找汝南的大夫，又不是让你去里通武国！”宋夫人又用手指指了指宋向南的脑袋，一脸不忿地道：“大汉上国本就是咱们庆国的宗主，汝南郡王也和咱们王上、郡王交好，而且说不定要和我们郡王府结成亲家，你让汪老太医帮忙看病有什么不妥当的？”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唉，其实哪怕老夫去求人家，汪老太医凭什么给小宝看病啊！”

    “嘿嘿，说你老糊涂了吧，辩医辩医，没有病人你如何辩……”

    “你是说……高，实在是高！夫人，你可真是女诸葛再世啊！”

    “死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