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世界的死神: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你可侍奉唯一的父
西绪福斯和卡德摩斯在乐队优雅的合奏中登上了辩论席。
西绪福斯身穿雪白长衫,披着肃穆的黑袍,年迈的他须发皆白,深邃的眼眸蕴藏智慧,饱经风霜的嘴角挂着平静的微笑。比起十年前那个狂妄地绑架了死神的中年人,他变得更加沉静,更加内敛,却更有力量,更受人尊敬。——即便他“无信者”的恶名远播海内,也是如此。
年轻的卡德摩斯与西绪福斯形成鲜明对比。他穿着腓尼基民族风格的紫红色棉袍,健美的身体散发着雄狮般的力量与活力,俊朗的面容坚定刚毅,一双眼眸却流露着温柔和善。他的魅力让无数希腊少女倾慕不已,但他的心却早已有了归属。
两人登台之后,侍立一旁的主持人简单介绍几句,就退了下去,将舞台留给了辩论双方。
作为东道主和年长者,西绪福斯首先开口道:
“尊贵的卡德摩斯王子,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到了这一天。请允许我首先向你表示感谢,因为科林斯的这次泛希腊辩论大会非常成功,而没有你答应我的请求,就没有这次大会。
“这次大会,是继伟大的雅典的泛雅典娜节日盛会之后,又一次全希腊的狂欢,庆祝我们这些可朽的凡人,庆祝我们所建立的短暂文明,终于从提丰之乱的灾难中恢复过来。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是无比珍贵的。我们在座的每个人,从场中的贵宾,到外面的平民,每个人都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很多。
“大洪水之后,我们用了数十年时间重建文明。然后一场提丰之乱,我们所创造的一切,又被毁了大半。如今虽然一片歌舞升平,但下一次劫难什么时候来临,谁又能知道?
“年轻的王子,尊贵的客人们,请原谅我这个垂暮的老人,在全城欢乐的气氛中,说出这样煞风景的话。但这与我的观点有关,我不得不说。——不论大洪水,还是提丰之乱,都是诸神带给人间的灾难,都是诸神的恶行。这样确定的事实,我想任何一位有学问的人,都不会否认。所以,我的观点就是:诸神品格低劣,恶行满满,只会给我们带来灾难,完全不值得我们去尊奉去信仰。我们凡人所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西绪福斯这番话可以说是直接辱骂诸神,放在以前,或者放在其他场合,早就掀起一片议论了。但是今天,场中一万两千名宾客对此表示非常淡定,毫无反应。
经过这几天一百多场辩论赛,像这样的言论,已经听习惯了。比这更难听更不文明的,也有的是。
西绪福斯说完了开场白,示意卡德摩斯发言。卡德摩斯向他微微躬身行礼,说道:
“尊贵的科林斯之王,您的感谢令我惶恐。您为了我一个异乡的游人,召开这样一次盛会,这是天大的礼遇,理应我来感谢您。
“不过,既然站在这个辩论席上,我只能将我表达不尽的感激和赞美压在心里,先完成与您的辩论。
“尊贵的西绪福斯王,经过这么多天在科林斯的居住和参观,我不得不承认,您治理城邦的能力令我无比景仰,您和科林斯人民的勤劳聪明也让我印象深刻。但是说到对诸神的信仰,请恕我无法同意您的观点。我认为凡人理应信仰神明,因为凡人本就是神的造物。信神应该是像孩子爱母亲一样理所应当的情感。身为凡人,不应该以自己浅薄的智慧去揣测神的心意,去评论神的品格是低劣还是高尚,并以此决定信不信神,那不过是一种狂妄的自以为是。
“尊贵的西绪福斯王,您提到大洪水和提丰之乱,并将其称为诸神的恶行。大洪水确实是神王与海王联手降下的灭世之灾,但那是为了惩罚白银时代的人类拒不敬神的恶劣态度。——西绪福斯王,如果您的城邦中有人天天发表对您不敬的言论,举行颠覆您统治的游行,难道您不会对他们降下惩罚吗?
“至于提丰之乱,尊贵的西绪福斯王,想必您不会不承认,提丰是邪恶的魔神,是诸神打败了提丰,拯救了这个世界。这分明是诸神的善举,我实在无法理解,在您口中它为什么会成为诸神的恶行。请您为我解答。”
两人的开场白都是浅尝辄止,这是两人礼貌修养的表现。但是第一次交锋之后,辩论就会变得犀利而充满硝烟味。智慧的战场,激烈程度比之体育竞技的赛场,从来不遑多让。
西绪福斯继续说道:
“年轻的王子,你提到‘信神应该是像孩子爱母亲一样理所应当的情感’,这显示了你内心的善良和纯洁。但是你的论述实在不够严谨。
“首先,人类并不是诸神的造物,人类只是一位神,就是那被缚的先知之神普罗米修斯的造物。——当然,也有传说智慧女神雅典娜在其中也有贡献,但是经过仔细考究,黄金时代的人类,应该比雅典娜的出生还要早些,所以这一说法存在疑点,尚无定论。太久远的历史,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无法看清。
“不过不管雅典娜有没有帮助普罗米修斯造人,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你们现在敬奉的诸神,绝大多数,都没有在人类的创造中做出什么贡献,所以,他们并不是我们的父母。你所说的‘信神应该是像孩子爱母亲一样理所应当的情感’,又怎么能用在他们身上呢?如果要按照你的这个说法,那么你最应该敬奉的,就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他是确定无疑的人类创造者,是人类唯一的父。
“那么——大洪水和提丰之乱的问题先放一边——我想先问问你,年轻的王子,你平时敬奉的诸神中,有这位人类之父吗?”
这一番话,显示了西绪福斯果然还是那个锋芒毕露,与神相抗的王者。这个问题之犀利棘手,无论卡德摩斯怎么回答,对他都非常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