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了成为一名职业球员费尽心思的表现自己，就为能获得你的青睐，结果你却把我当成激励队员的炮灰。

    你给了我一次刻骨铭心的打击，现在，我要把它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说我锱铢必较也好，说我睚眦必报也罢，我又不是什么善人。”

    此刻，林寒的心里异常的平静，他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

    能用行动来表达的，何必逞口舌之快。

    而此时的刘永生，早已失去赛前的凌厉。

    他呆呆的看着坐在场上的队员，大脑一阵空白。

    仿佛在这45分钟的时间里，他已经经历了一场无比可怕的噩梦。

    上半场0比7，这是一个非常可笑的比分。队员们都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斗志，再打下去，队员们会失去自信，甚至可能会对绿茵场产生恐惧和厌恶的感觉。

    他们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昂首挺胸，也不会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敢放手一搏。

    他们会觉得自己很弱，弱得不堪一击。

    如果有可能，刘永生甚至希望马上结束比赛，投降认负，尽快的结束这场折磨。

    可他能认输吗？不能！

    一旦认输，他和宁海上联队将会成为中国足球界的笑柄，身上将带着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半场投降认负，在甲A的全部队伍中，前无古人也相信后无来者。

    所以，进退两难了，似乎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万丈深渊。

    他想来想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打下去，然后默默的祈祷对方下半场能够手下留情。

    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的比赛该怎么打了。

    上联队的领队闵润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身旁。

    “刘指导。”他说。

    刘永生呆呆的望着球场，一言不发。

    “刘指导！”闵润放大了声音。

    刘永生在恍惚中回过神来。

    “闵润啊。”

    “要不要招呼队员们去更衣室部署一下？”

    “你带着队员们进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

    闵润并没有招呼队员们，而是又说了一句：“刘指导，对面那个10号，好像跟我们有仇啊，至于这样不留余地吗？”

    “......”刘永生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通常即便实力相差悬殊，进个三四个也就差不多了，一个友谊赛，他们这样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闵润长叹着摇头，也是无计可施。

    “实力悬殊......”刘永生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向远处看了看那个身穿红色10号队服的特区队员。

    接着，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个穿着上联队14号红色训练服的队员从场上走了下来，一边走着一边脱下了训练服，然后愤怒的甩在了一旁。

    他们有着一样的背影。

    原来是那次啊，好像当时除了他还有一名队员。

    可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是用什么方式将他淘汰掉，也想不起来跟他一起来试训的那名队员是谁。

    应该是两年前的事了，时间太过久远，某些细节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我说刘指导。”闵润犹豫一下终于问出了心中的一个疑问：“你是不是认识他啊？”

    刘永生一怔，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不，我不认识。”

    为了表达自己的肯定，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是的，他只能这么说，要不这么强大的球员，又是怎么在他手底下被淘汰掉的呢？

    “那这10号也是太不地道了。”闵润很气愤的说。

    刘永生坐在被踢坏的教练席上，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那我先招呼队员进更衣室了。”说完闵润站起了身，开始招呼场上的队员们。

    更衣室里，队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沉默不语。

    “上半场已经这样了，下半场把精神头提起来，争取进一个两个的，听见没？”闵润说。

    “明白......”队员们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回应。

    此时此刻，大家已经做好充分的心里准备，等待这刘指导来对他们进行一番狂风暴雨似的轰炸。

    每次失利时都是这样，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这次，如此凄惨的比分，更应该如此。

    太差了，表现得太差了，完全没有发挥出自己的水准，完全是被人家按在地上打。

    他们甚至渴望被痛痛快快的骂一顿，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然而，没有，刘指导根本没有骂他们。

    因为在中场休息的这段时间内，他根本就没去更衣室，等到大家回到了球场也没能在教练席看到他。

    大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同样中场休息的时候，黎云祥和李华云来到了卫生间，这是专供教练和队员使用的卫生间。

    第一个蹲位的门是锁着的，黎云祥和李华云分别进到了第二个和第三个蹲位。

    “痛快啊！”黎云祥点了一支烟，狠狠的抽了一口。

    “他是把上联队当出气筒了吧。”李华云笑着说。

    “鬼知道他脑子里想着什么，不过，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黎云祥说，“总会跟你带来惊喜。”

    “听说，小林以前在大陆俱乐部受过不少的委屈。”

    “何止是不小啊......”黎云祥长叹道，话中透出一丝苦涩。

    “不过，这还要感谢大陆人，要不，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队员？”李华云说。

    “是啊，万分感谢！哈哈。”黎云祥在笑。

    “哎，你说，这两队实力差距真有这么大吗？怎么能打出这样的比分？”李华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没有，绝对没有，他们队员是有一定实力的。”黎云祥很严肃的说。

    “我也这么觉得，但这比分实在是出乎意料啊，说实话，我觉得两队差距也就在三个球到五个球之间。”

    “是因为林寒在前十分钟的超常发挥彻底了摧毁了他们的自信，我原以为只有香港队才有三球临界点，没想到这支球队也有，而且心态似乎更差，在之后的比赛中，他们都处在崩溃的状态。”

    “也就是说，这场比赛他们都没有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是的，要我说，也就发挥出两三成吧。”

    “两三成，难怪被打成这样......”

    “通常这样的比赛，进了几个球锁定胜局后，是不是应该留些余地，毕竟这只是友谊赛，而不是靠净胜球才能晋级的那种比赛。”

    “是的，换做平时，进了三四个球后，我就把小林换下了，但今天，咱们任性一下啦。”黎云祥笑着说。

    “会不会太残忍啦？”

    “会的，但是没办法，孩子们想吃一顿大餐嘛！”

    “哈哈哈。”李华云笑。

    两个教练员在卫生间里肆无忌惮的说笑，他们也没有回自己队伍的更衣室，但他们很放心，知道有人会把更衣室的一切安排妥当。

    几分钟后，黎云祥和李华云洗了手离开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就只剩下第一个蹲位还锁着门，里面的人也用颤抖的手抽出了一支烟。

    刘永生。

    他听到了黎云祥和李华云的全部对话，但遗憾的是，他一句也没有听懂。

    两个香港人之间的对话，和一个香港人和内地人的对话是完全不一样的，后者只要慢慢说仔细听就能互相明白个大概，前者的感觉，却跟学渣在做英语听力一样，听着听着就冷不丁来一句：“question！”弄得你茫无头绪，措手不及，想死的心都有。

    刘永生听不懂对方说了什么，却自以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是痛快，喜悦，还有对自己深深的鄙视。

    是的，对方一定在鄙视自己。

    就像他曾无数次的鄙视别人一样。

    “年轻有为？”他恨透了这四个字，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把全天下年轻有为的人全部杀掉。

    外面下半场的开场哨已经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铺天盖地的袭来。

    刘永生却没有走出卫生间，而是又点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