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谷涵下意识的对这“人”有些避讳——他不擅长与老谋深算的人打交道，所以便不想去触这小鬼的霉头。这样想着少年便摆手对着眼前的小孩说道，“不了谢谢。”言罢便继续向着城外走去。

    “诶诶诶？少年你别走啊少年！”那小鬼追了上来，一路小跑似的跟着并不停的絮絮叨叨，“我看你自己在外游荡必然孑身一鬼孤苦无依，我这有一门好业务，非常适合你这种人。”

    他见季谷涵的脚步不停，于是更加固执的追紧了跟着讲解自己的“业务”，“我们公司目前是合同制，和地府方面有着长达一千多年的合作。如今正持有阎王重点扶持的大项目！我们主要负责灵魂转运，借尸还魂与还阳投递，目前公司里有活动——如果现在办理业务，将获得我司提供的金手指大礼包！”

    “你说什么？”季谷涵停住脚步，一脸诧异的回过头去。

    “啊？哦！我说金手指大礼包！”那小鬼点着头笃定道。

    卧槽这世界真是疯了！季谷涵一脸食了屎一般的表情，迈开的步伐比之刚才还要快了些。

    “诶？你怎么还走啊，我话没说完呢！如果你能签长期合同，我们将免费为您升级金大腿礼包，若合同期间信誉良好，则有可能获得VIP身份，在一方世界享有万丈金身的待遇啊！少年你不心动吗？你一定有什么心愿未了吧？”

    “心愿……”少年一滞用眼角瞄了瞄身边不远处的小个子，最后还是拒绝道“不了，我就想投个胎而已。”

    “哎呀！你知不知道现在想投个胎多难！孟婆小组已经很久没出来派过汤了，就算你等到他们上工——你知道抢个投胎名额要等个多久嘛！已经喝了汤的人有的是还没入得了轮回的呢！”

    这小鬼说话油腔滑调，给人感觉半个字都信不得的样子。

    正巧季谷涵这功夫走过街角，瞄见了那排建筑前立了小牌子，牌子上挂着两盏幽蓝的鬼灯笼，而那牌子上则写着，“工作问询处”。

    季谷涵心中一喜转头向着那边走去。

    虽然那边瞧着怪渗人的，但他自知现在自己也不是个活物，固然也便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你好，”季谷涵走上前来，“我是新到的孤魂，因朋友亲族都尚在人世，所以先来报个到，咨询一下奈何桥那边上工之后的投胎事宜……”

    “去那边领份表格，”窗口里身着黑西装的工作“人”员正将领带盖在眼睛上仰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蒙眼睡着，听到有“人”前来咨询却也并不热络，反倒是很有些敷衍的样子。

    季谷涵朝着他所示意的地方望去，却见那边放着一小沓子表格，拿起来之后却见上面写着“阴间暂住申请”。

    “这个……”少年略有些疑虑。

    “先拿着这个到‘地府政务服务中心’去办理暂住证，”这鬼并不动，说话的声音也颇有些懒洋洋的。

    “那投胎……”

    “哎呀投什么胎，”鬼差不耐烦的说道，“都排到两千多年后了，你到时候再来问吧！”

    已经排到两千多年后了？这叫什么神奇的死亡率？

    “哎，我就跟你说投胎名额很难得的，”原本就一直跟着季谷涵的小鬼上前来打岔，“你要知道要投胎做人的可不仅仅有人，还有那些个轮回修行了好几百世的动物们呢。”

    “就是，”那蒙眼的鬼差也嗤笑道，“当了一辈子的人就开始觉得自己高贵的不行，张口闭口

    的要什么投胎名额，名额有啊就是是畜生道的——你去不去？去就填表吧！”

    说着便继续维持着他那副蒙眼睡觉的姿态，并看也不看的从手边的抽屉里“唰”的抽出了一叠表格“啪”一声丢到了季谷涵的眼前。

    表格头一页写着“畜生道轮回志愿申请”。

    “是啊是啊，”小鬼也说，“好几个投胎的档口都关闭了，就剩个畜生道在运营。”

    “那行，”季谷涵一边翻着表格一边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畜生道就畜生道吧，什么时候能去投胎？”说着便从旁侧的笔筒里拿起笔来填写。

    那原本满脸戏谑的鬼差掀了眼上的领带颇为认真的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眼。

    “可别！”小鬼连忙将他拦下，“现在可是建国后！人间方面都发了话了——不许建国后成精的！虽说志愿者不会投胎成家禽家畜，不存在刚托生一两个月就被宰杀了的风险，但你要是命不好也没准没个一两年就被打野味的给吃了。到时候你又要回来——你这不增加我们工作量呢么！。”

    “对，我看你也别填了，”那办公室中的鬼差也坐起身来将少年手下的表格抽走，“看这意思，许世连前辈还蛮看中你的人品的，依我见你满不如先在世连叔那边办了还阳去，等你在人间的阳寿尽了再做其他安排。”

    季谷涵闻言有些茫然，琢磨了好一阵才想明白——这鬼差嘴里的“许世连前辈”就是跟着自己的这个小鬼？

    他也是个鬼差？

    听样子还是个老鬼差了？

    他说的什么还魂还阳金手指大礼包不是信口胡诌的？

    而且自己的投胎请求这是被无情的当场驳回了？

    一切要等阳寿尽了再做其他安排？

    “说了我这是地府重点扶持的好项目啊，对谁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许世连说着就从怀抱着的文件袋里掏出了一份协议书来，“不管你在阳间的身体是凉了还是怎么着了，只要你在这协议上一按手印，我就保证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然后你还包金手指？”季谷涵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对啊？感动不？”许世连那张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在“问询处”那幽幽的鬼火下被衬得怪吓人的。

    少年摇头——他在世的十几年中从未有过什么好运，怎么可能人一死，这好事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呢？

    “都说老实人好说话，和这小伙子办事怎么就那么难啊。”许世连长叹道，“哎，不过戒心多些是好事，你先把暂住申请和住房手续，魂口登记手续，无业证明，孤魂证明，未婚登记手续，工作申请书，投胎排号申请书……什么的办下来吧”

    季谷涵还没从这一连串的“申请书”“手续”和“证明”中回过神来，就见许世连由着窗户爬进了办公室，并在里面那个鬼差满脸震撼中一阵这翻那翻的收集了好大一沓子表格和各种协议合同来让季谷涵签。

    “签吧签吧，等人多了办手续都要排队。”

    季谷涵闻言只好忍着头痛一一看去，并确定其中条款没有什么诸如“还阳”“金手指”等有问题的敏感字眼之后才一一签字盖了手印。

    而这沓子纸被交予许世连手中之后，这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鬼差忽然诡异一笑，并自那叠纸中抽出了一张全页只写了最后一个条款的协议附在了他刚刚拿给少年的那个还阳协议上，“哈哈哈！臭小子着了我的道了吧！”

    季谷涵神色凛然伸手便前去抢夺，哪知那许世连手中“腾”的燃起一股青灰的鬼火将那叠协议烧了个干净。

    “走你！”许世连将那灰烬向着季谷涵脸上一吹。

    背那灰烬糊了一脸的少年只觉得背后一阵有力的撕扯，只是一瞬便消失在了地府当中。

    “啧。”身穿黑西装的鬼差砸着嘴，“我说您啊，又是坑又是骗的，值得么？”

    “怎么不值了？”许世连斜着眼觑他。

    “这孩子又不是什么大善人，犯不上您这么自我折损道行啊。”那鬼差实话说道。

    “你懂什么，”许世连向着上空之处的黑烟混沌中望着，“我一贯向往中庸之道，所以我选的人只要不行恶不愚善——那便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