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围捕（四）

    “大人放心，小的一天之内，定将附近最好的大夫请来。”小兵抱拳说了一句，转身下了船。

    跟着他一起下船的，还有一个名叫狼枪的男人。

    将鳞儿压入船牢，又安顿好了刑部上司后，齐大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狼枪撵下了船。什么领路之功救命之恩，对齐大犹来说毛用没有。知道了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不收拾你就好不错了。

    狼枪站在岸边挨着冷风，仰头望着船头，心里早将齐大犹骂了几百遍。老子拼死拼活当了好几天的狗腿子，合着到你这就成了白忙活了。

    这还不算，最严重的问题是韩大海和小然还在船上，回到了衙门谁能帮他证明清白？到最后指不定二呆马四没救出来，倒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个小崽子，老子在辽东砍鞑子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娘的，水师的人都一个熊样。”狼枪心中叫骂着，无奈的跟着小兵脚步离开了河岸。

    过去的，便过去了。以前的狼枪再怎么风光，那也是以前的事。现在的他只是个平头老百姓，总不能撸起袖子上去跟当兵的讨价还价，那不是找死吗。

    狼枪也没工夫回忆往昔自己如何如何，一门心思都扑在该怎么应付现在的窘境上。

    “哎，这下咋办啊？”穿过芦苇草丛来到大路上，脖子一扭眼睛一瞪，左右两条路都望不到尽头。狼枪叹息一声，再次体会到了人在他乡的苦涩。

    好在他除了砍人之外最擅长的就是适应坏境，说白了就是一个字，混。

    想在一个地方混起来，首先要有白花花的银子。

    狼枪现在没钱。

    “得先整点钱。”狼枪暗暗计划着，随便选了个方向大步走去。

    这一走，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的狼枪终于发现了一家茶摊。

    眼看天色渐沉，茶摊老板已准备收摊回家了。突然瞧见一个九尺壮汉不要命的冲过来，还以为是遇见了劫道的，吓得脚都软了，本想求一声“小本生意养家活口，壮士放我一马。”不成想那壮汉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拍着桌子嚷嚷着：“还有啥吃的，都端上来。”

    茶摊老板张着嘴，好半天才回过劲来，合着这长得跟画上的钟馗连相的壮汉不是来抢钱的，是来给自己送钱的。

    “真不巧客官，我这得收摊回家了。”茶摊老板陪笑着道。

    狼枪手指点着桌子，不容置疑的道：“今天这顿饭我要是吃不上，你就别想走。”他这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是划船又是赶路，晚上再不来一顿垫垫肚子，估计后半夜就能给狼枪饿抽过去。

    见狼枪犯浑，茶摊老板焦急的道：“客官，我这小摊子一天就卖那么几屉包子馒头，下午就没剩了。您发发善心，别为难小的，行吗？”

    “没吃的了？”

    “真的没剩了。”

    狼枪抿了抿嘴唇，瞧茶摊老板那模样也不像说谎，无奈挥了挥手。

    茶摊老板见了刚要道声谢，却听狼枪挥着手说道：“吃的没了喝的总有吧？”

    茶摊老板一愣，道：“茶水还剩个底儿。”

    “茶水多少钱一碗？”狼枪问道。

    茶摊老板道：“两文钱一碗。”

    “哦，两文钱啊。”狼枪顿了顿，又道：“凉水有吗？”

    茶摊老板道：“凉水？凉水倒是剩不少。”

    狼枪又问道：“凉水多少钱一碗？”

    茶摊老板笑道：“这凉水哪还能要钱。”

    “哦，凉水不要钱啊。”狼枪松了口气，左手一伸探着五根手指道：“来五碗。”

    “啊？”茶摊老板愣了愣神，见狼枪一脸认真，才认定自己没听错。

    “五碗凉水，您稍等。”茶摊老板嘴上应承着，暗骂一声原来是个穷鬼。“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心里念叨着，茶摊老板拿着碗走到毛驴旁，打开桶盖舀起了水。

    狼枪趴在桌子上，左手捂着咕咕叫的肚皮，心里埋怨着自己。跑天津这一趟，钱钱没弄到，罪罪没少遭，……哎，好好的西北不待，跑到这地方来干啥。

    “客官，水来了。”五大碗凉水往桌子上一横，狼枪二话不说，张嘴就干了三大碗。

    “有手有脚的，怎么混成这副德行。”看着狼枪饿死鬼脱身一般的模样，茶摊老板出奇的发现，和这人一比自己简直就是成功人士。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茶摊老板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就见毛驴慌乱的跺着蹄子，木桶被踩了个破烂，水流了一地。

    “你这畜生！”茶摊老板顿时冒起了火气，临收摊时遇见这么个身无分文的主已经够倒霉了，现在连你一个畜生都来添堵。茶摊老板越想越气，捡起一截木条，照着毛驴就抽了过去。

    毛驴晃着身子，不顾主人的抽打，拼了命的甩动着脖子。捆着缰绳的小树枝哪里禁不住力道，啪嚓一声断裂下来，毛驴立刻撒开蹄子狂奔而去。

    茶摊老板站在原地活活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家毛驴跑了，赶忙一拍大腿，着急忙慌的追了上去。

    狼枪在一旁看着，差点没让一口水呛死，扒着桌子左手在胸口拍了好久才缓过劲来。他本来还琢磨着怎么喝完水说点什么能让自己不那么丢人，这下托驴兄的福倒是省了他的事。

    “顶过今天晚上再说吧。”狼枪拍了拍肚子，只听腹中波涛汹涌，虽填不饱肚子，撑过今晚还是不成问题的。

    远处，茶摊老板拼了老命的把毛驴拉了回来。刚到大路上还好，可一要靠近茶摊，毛驴竟又唱起了反调，任你怎么拖拽，就是不往前走。茶摊老板两手拖着缰绳，叫苦不迭。心想这畜生到底抽了什么风，怎么就突然受了惊了？

    “要不让他来搭把手？”远远看着狼枪喝光最后一碗水，茶摊老板突然想到，比力气他一个快四十的人哪能比得过四条腿的畜生，正好瞧见狼枪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知道有把子力气。“大不了管他一顿饭就是了。”茶摊老板心道一声，挥起手招呼道：“喂！壮士！劳烦壮士搭把……”

    “手”字还没出口，茶摊老板突然瞪大眼睛惊在当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身后毛驴更是惊慌的挣脱，撒开蹄子狂奔而去。

    狼枪听见茶摊老板招呼自己，正想着趁此机会混顿饱饭吃，却见茶摊老板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地，接着惊叫一声，连滚带爬的逃开了。

    这一下倒给狼枪正懵圈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突然，身后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踩在草地上的声音。一声问话随即响起：“卖茶水的，还有喝的吗？”

    狼枪背脊一凉，猛的向前跑出两步再转身。

    转身之后，狼枪便永远记住了这一天。

    这一天，是他活了三十年来，最倒霉的一天。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一片漆黑，狼枪脑海中隐约浮现了那个被韩大海挂在嘴边的名字。

    祖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