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8点24分，任索回到天莲学院。

    距离《真理之门》第五关试炼最后上传时间还有3小时36分。

    路过宿舍楼的时候，任索看见东承灵家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

    任索脚步不停，穿过校园。八点钟的校园里依然很多人，现在天莲学院开办已经开办一年有余，有学校的资源支持，许多学生也建立各种兴趣社团，丰富个人生活。

    像任索那个只有女学生成员的《任奈瑟研究小组》也算是社团的一类，而且还是能拿到学分的最高级社团。

    平整的大广场上到处都是学生，有玩滑板的，有溜旱冰的，有吹口琴的，也有弹吉他的。

    或许是修炼对身体协调性的开发，又或者单纯是心理作用，这些学生的业余水平都很不错，玩滑板能跳到栏杆上飞，溜旱冰的能空中旋转四周半，吹口琴的和弹吉他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欢乐得像一群精神病人。

    任索真的很少会夜晚走进教学区这边，因为教师宿舍楼、教学区、和学生宿舍区相隔甚远，学生这边再吵闹，宿舍楼那边都不会受到影响。

    他是现在才发现，学院原来也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但学院里也依然有罕有人踏足的地方。

    任索走进后山，发现保安亭已经废弃了，里面没灯也没人。唯一的路灯下面放着警示牌，表示学生不要进后山，谁要是敢进后山搞破坏而且还被抓住的话，将受到处分惩罚。

    天莲学院对自己的学生还是很了解，毕竟学院里地方大而人不多，想谈恋爱多得是僻静幽暗舒服的地方，哪需要到后山。

    更何况，自从传出有一对情侣路过后山的时候，被一只扭曲的单身狗滚下来吓跑的传闻后，就更少人来这边了。

    而来后山的，肯定是那些平时手痒，在战斗训练课上打得不够过瘾，下了课还想找点东西破坏一下来修炼法术的战斗修士。

    例如，古月言。

    山路没有路灯，但拥有「洞悉尘世」和「阴晴圆缺」的任索，今夜明亮的月光，足以让他的视野宛如白昼。

    很快，他就看见小山坡上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黑色秀发绑成长长的双马尾随风飘动，束腰的长袖复古黑色公主裙拱托出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颤颤巍巍，白丝袜勾勒出瘦长笔直的双腿，月光自然而然地汇聚到她身上。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既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月下精灵，又像是吞噬日月精华的幻夜女妖。

    “你来了。”正在仰望月亮的古月言转过来看向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头上的发带：“我这样是不是很怪？”

    “你这样显得很乖。”任索说道：“虽然你穿什么都好看，但这种甜美带着一丝叛逆的穿扮风格非常适合你，这条高腰中裙也恰到好处。”

    其实古月言平日的穿着是有点暴殄天物，因为她日常以效率与方便为主，穿的衣服多是宽松类型，然后衣服就被胸撑起来了，骤然看上去就像是身体很丰满一样。

    虽然某些地方的确如此，但她其实是很秀美的类型，这种高腰裙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她所有优势，她的身高配合中裙也能刚好露出瘦长的小腿，看上去仿佛长腿上面就是纤腰，纤腰上面就是颤颤巍巍的胸部，美丽得不可方物。

    而且古月言平日不苟言笑，这种甜美风格的穿扮冲淡了那丝古板，令不习惯这类穿着的她变得乖巧可爱，而强忍羞涩的少女姿态更是能令任索回想起许多描写二八少女的诗词，可惜这里字数有限写不下。

    “谢谢。”

    古月言礼貌地回应一句，然后两人就呆呆地对视几秒，古月言捻紧裙边慢慢走过来，环视一周说道：“这里是我以前练习法术的地方。”

    任索点点头：“那时候你聘用我作为你的治疗修士，你修炼法术的时候，我就待在一边随时为你提供治疗。”

    古月言有些苦恼：“虽然我觉得这段修炼经历挺有意思，但其实……没什么意思对吧？”

    任索认真看了看她，点点头。

    古月言叹了口气，走到一边的土堆，拿出一个公文包递给任索。任索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套衣服和一张纸条。

    这时候古月言已经背对他仰望明月，任索仔细看了看纸条，马上明白古月言的意图，然后麻溜地脱衣服换衣服。

    很快，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梳着大背头，姿势优雅彬彬有礼禽兽衣冠的帅气男人出现了。

    他左手放在身后，右手横平抚胸，弯腰低头恭敬地说道：“大小姐，执事索先生为你服务。”

    这时候古月言叉着腰转过身，脸上不再是那个古井无波的思想者表情，而是精灵可爱趾高气昂的大小姐。

    她哼了一声，直接越过任索走下后山。月光为她开路，星光为她点缀，明明是没有路灯的山路，她走的时候却是一直光芒相随。

    任索脚步轻快地走在后面，等古月言离开后山，快要走进教学区大广场的时候，才忽然着急地大声说道：“大小姐，不要任性了，快点跟我回去见老爷吧，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古月言脚步不停，骄傲地昂起脑袋，大步穿过广场，语气极为不耐烦地说道：“都叫你不要跟着我了！”

    “大小姐，请不要难为我了，跟我回去吧。”

    “不要！”

    在栏杆上玩滑板的学生一屁股骑在栏杆上。

    在广场上溜旱冰的学生撞成一团。

    吹口风琴的和弹吉他的都停下来。

    就像是中了法术一样，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呆滞着，眼睁睁看着那个月光紧随，美丽动人，宛如小公主的双马尾少女穿过大广场。

    而且她后面还有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在后面低声下气地恳求，虽然着急但不失礼貌，姿态优雅，甚至连走路都充满‘动次打次’的节奏感，而这种难得一见的好货色居然只是大户人家里的执事管家！

    天莲学院里家境优越的学生也不少，但还真没见过这种贵族做派！

    最重要是，身为大小姐的少女是此时此刻无可置疑的夜月公主，广场所有女学生与她相比都黯然失色；而身为执事的男人气度沉稳，身上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所有男学生连靠近的念头都不敢产生！

    世界观和精神都受到冲击的学生们自然是做不出任何反应，等到两人穿过广场消失在深夜里，他们就像是反射弧堪比赤道的迟钝患者，接二连三地发出‘哦呼’之类的惊叹。

    “我三秒钟内要知道那个女孩的全部信息！”

    “啊啊啊啊那个执事真的好帅啊！”

    “学校里没这两个人吧？我应该认识这学校所有学生，但对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印象。”

    “是不是哪个富家小姐过来天莲学院观光，或者来找闺蜜啊？”

    “娶到就是赚到，少奋斗二十年系列？”

    “草，要是能娶到，我少二十年命也行啊！”

    “发梦吧你们，还想娶白富美，你们没镜子可以撒泡尿啊，能不能先认清你们跟那个执事之间的差距？”

    “呵，难道你还想有那样当你是大小姐来服务的执事吗？先努力奋斗成富婆吧。”

    大广场的学生们顿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无数人开始寻找这一晚出现的大小姐和执事，然而这两人就像是惊鸿一瞥的童话梦境，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更是逐渐成为学院不可思议事件之一。

    而现在的任索和古月言虽然已经走远，听不见学生们因为他们而爆发的争论，但古月言走着走着就按捺不住笑意，掩住嘴巴坐到路边的长椅上，笑得双肩微震，胸前颤动，眯起来的眼睛里流转着欢喜的月光。

    任索坐到她旁边，说道：“这个比较有意思。”

    “嗯。”古月言搂住任索的手臂，脑袋自然而然地轻轻放在他肩上，“我也觉得。虽然都是我们一起做过的事，但扮演人物标签，的确是比修炼法术更有趣。”

    在月之暗面里，任索和古月言连续六天都扮演人物标签，既是为了获得月之暗面的馈赠，也是为了在月之暗面里隐藏，只不过古月言趁这个机会将任索爽了六遍。

    但哪怕是之前的任索，对此也是毫无怨言，甚至乐在其中。

    刚刚那张包里的小纸条，指示任索穿好衣服后扮演一位执事，配合古月言小公主在大广场里闪亮登场，亮瞎所有学生的狗眼，而且不用担心会被认出来——他们两个都形象大变，绝对不是那些跟他们不熟悉的学生所能分辨出来。

    一时间两人静静无言，古月言拿起任索的左手，先是十指紧扣，然后又掰了掰任索的手指头，戳了戳任索的手掌心，仿佛在确认玩具的关节部位是否完整可动。

    任索任她施为，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有这么多玩法，古月言仿佛乐在其中，沉默地摆弄这件新玩具。

    古月言跟东承灵很像，都是不爱说话的冷淡性子。

    但东承灵更加直率，能直接依靠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感情，但古月言却是羞羞答答的少女心性，更喜欢用身体动作来流露自己的真情实感。

    古月言和任星美很像，都是憋着自己感情的自杀式单身狗。

    但妹妹之所以不说出来，是因为她是任索妹妹，只要不再被这个身份拖累，她可以猛得像是在玩无限火力。而古月言之所以不透露自己的感情，是因为她的暗恋是一种礼貌，在心里偷偷为任索盖一座城堡。

    古月言和乔木依很像，都喜欢暗中玩弄任索。

    但乔木依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她觉得这是一种闺房之乐，是一种情侣间的游戏。而古月言之所以要借助扮演人物标签来让任索跟她成为情侣，是因为她无法抑制那些要满溢出来的爱意。

    古月言的性格其实是任索认识女生中最多变的一个，乖巧又叛逆，保守又放肆，严格又温柔……

    但世上只有一个古月言。

    因为世上也只有一个被古月言爱着的任索，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套衣服是羡鱼帮我借的。”古月言忽然轻声说道：“我跟她说今晚要跟你约会，然后她就帮我借了这套衣服。”

    任索点点头：“她眼光不错。”

    “刚才那个人物标签扮演也是她策划的，她觉得在后山上回忆苦闷的修炼经历实在太无聊了，所以又去帮你借了一套西装，让我们走过大广场，惊爆那些学生眼球。”

    任索微笑说道：“她眼光不错。”

    “她还说，你对我的爱腐烂了，过期了，就像不再流动的死水，再接着下去只会发臭，不再甘甜，不再值得回忆。”

    “她说你会迟早放弃我的。”

    “她其实是想让我今晚好好跟你告别，不再来往。”

    古月言忍不住笑了：“我从没见过那么认真的林羡鱼，她期末考考试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说之前还要我签订一份协议书，让我保证不会因为这件事跟她绝交。”

    “她眼光不错。“

    又是良久的沉默，只是古月言放下了任索的左手，忽然搂住他的脖子，让他在长椅上躺下，将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柔软的膝枕，但视野里有巨大的阻挡，古月言如果不低下头，任索无法看见她的脸。

    古月言轻轻抚摸任索的脸庞，抿唇低声说道：“我不懂。”

    “我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听不懂林羡鱼的话。而且不是明星饭圈的术语，不是综艺节目的梗，而是……关于你和我之间的事。”

    “就像是寒窗苦读十二载的学生，一心为的是通过高考，考上大学。如果忽然告诉他高考不考了，大学也倒闭了，学生应该也无法理解吧？”

    “我勤奋修炼，努力学习，偷偷向东老师，向乔姐学习先进的斗争经验，为的是以后有一天能和你再去一次那个水晶大教堂。那个水晶大教堂是有现实原型的，比月之暗面里的更漂亮。”

    “这时候，忽然有人跟我说，你努力也没有用，因为你喜欢的人已经不喜欢你了，也不值得你继续喜欢了……”

    月光温柔地照耀古月言，坚强的泪珠像是被月光附魔一样，重重打在任索脸上。

    “索先生，我不懂。”

    “我不懂啊。”

    “我不懂为什么恋爱这种事没有推出选修课？这种比高数比大物还难的学科，就没人好好整理出学习大纲，让我考个绩点5.0，再谈一场稳操胜券的恋爱吗？”

    “从来都没人教过我，我认为你和东老师是不相配的，我认为你和乔姐是不可能的，我认为你和你妹妹更是难以想象的……但我都错了。”

    “如果真的有恋爱这门课，那我肯定是0分不及格。”

    “索先生，告诉我吧。”古月言轻轻抚摸任索的脸庞，语气认真古板，像是向老师请教的学生：“我哪道题做错了？哪个知识点没掌握？”

    她的声音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我还有补考重修的机会吗？”

    任索轻轻闭上眼睛。

    “没有。”

    哪怕是任索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这一刻的月光比正午的阳光还要刺眼。

    “因为你还没做完。”

    月光似乎重新变柔和了，任索睁开眼睛，跟眼睛微微有些发红的古月言对视。

    “这是一门活到老学到老的课程，也是一次活到老做到老的考试。“任索平静说道：“没有重修，没有补考，错过的题可以改正，没掌握的知识点可以马上学习。”

    古月言拭去眼角的泪迹，试图弯下腰更近一点注视任索，然后任索就被两团颤颤巍巍的弹软爆头了，扑鼻而来都是迷人的气息。

    “那索先生你是怎么回事？”古月言认真盯着任索的双眼，问道：“我需要改正哪个错题？掌握哪个知识点？”

    “这是一张两个人一起做的试卷。”任索平静说道：“你没有做错任何题目，全部都正确得分了。”

    “只是我这边忽然找不到文具，所以没有继续得分。所以其实是我不合格，是我的分数跟不上你的分数，不是你的错。“

    “那要怎么办？”

    “找回文具，继续考试。”

    任索坐起来揉了揉鼻子，跟古月言说道：“我很快就能赶上你，然后再次跟你一起同台竞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古月言问道：“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很简单。”

    任索单膝跪下，牵起古月言的右手，轻吻她的手背。

    穿着正装十分斯文败类的任索，与可爱得宛如月下精灵的古月言，在月光的沐浴下，达成了考试期间互帮互助的契约。

    “我的公主，请继续前进。”

    “你的骑士，随后就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