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三卷 第五章 城门口公孙仗势欺太守
公孙珣苦笑是有缘故的。
钟繇就在眼前总不能是坏事,而且他何尝不知此人乃是‘相国之才’呢?
但问题是,人家长社钟氏本就是颍川著名士族。钟繇曾祖钟皓乃是颍川四长之一,提携过陈群的爷爷陈寔,当过司徒掾,公开讲学数十年,常侍的学生就有两三千。而且钟氏还和上一位天下楷模李膺的家族联姻数代,相互纠缠,连成一体。甚至钟繇本人历任郡职,早在上任颍川太守修任内就做到郡功曹这一堪称郡吏极点的位置了。
换言之,在如今党锢解开的大背景下,依照钟氏的人脉关系和钟繇本人的才能,这位鈡元常怕是会随时接到朝廷的征召,入朝去做个尚书郎之类的职务,并一路清贵,前途大好。
当然了,以上只是常理上猜度,是绝大部分人可以想象到的,而公孙珣比谁都清楚,钟繇的官只会比想象中做的更大。
这种人,你拿什么去招揽?手里的刀子吗?
同样的道理还有跟长社相邻的颍荀氏,那里人才更多,然而更加凶猛……据说刚一解除党锢,京城就已经开始讨论征辟荀彧的叔叔荀爽去做个公卿什么的了。
总而言之,党锢未开之时,公孙珣份未到,机缘未到,这群士族出的颍川英才他是够不着摸不到;而如今党锢大开,他公孙珣的份虽然够了,可人家却一个个的前途大好,却也不用想着曲为谁的幕僚了。
而且再说了,此时也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毕竟,钟繇只是将来的大人物而已,而一位当下便是大人物的皇甫嵩却已然就在眼前,这个才是首先要对付的。
话说,公孙珣遥遥见到出迎的众人便直接下马,然后一边想着事一边往前而去,却不料,那边钟氏一大家子还有皇甫嵩及其幕僚也在神色复杂的观察着他。
“如何?”眼见着皇甫嵩也动向前相迎,落在后面的钟繇叔父钟瑜趁机低声朝自己侄子问道。“元常出任多年郡功曹,阅人无数,你觉得这位白马将军是何等人物?”
钟繇一边缓步向前一边缓缓摇头:“一无所得。”
“何至于此?”钟瑜有些难以理解。“至不济也能从他风仪中窥探一二吧,更遑论此人过往事迹天下皆知!”
“太年轻!”钟繇低头答道。“此人年纪比我还小五六岁,便已经有位极人臣的趋势了,故此万般常理皆不可在此人上映照……况且,如今天下的局势已经隐隐有些不对了,昔的道理还是不是道理都不好说了。”
钟瑜一时默然。
“不过。”钟繇忽然又言道。“既然入城,我等又相陪,或许能靠近观一观这位的虚实,届时说不定有所得。”
“得不得也无所谓了。”钟瑜倒复又苦笑起来。“反正此战大胜,长社之围已解,何必在意此人如何?又不是之前十万大军围城,一旦倾覆便要举族化为齑粉,那个时候才会对这些将军们猜来猜去的……”
这次轮到钟繇不说话了。
“皇甫公!”相近十余步,公孙珣便遥遥执礼。“嘉德一别匆匆月余,不想今复能目睹皇甫公的风采。”
“文琪真是羞煞老夫了。”皇甫嵩年近五旬,世出将门,却宛如一位纯儒般语气和蔼,跟海内名儒的卢老师形成了鲜明对比。“自黄巾乱起,各州聚众数万者,先覆平的无外乎是广阳、东郡二处,居然全是被文琪轻易dàng)平,也正是因为如此,今你我方能再见。”
公孙珣当即失笑:“广阳黄巾三万,东郡四万,加一起也比不上朱公这一战倾覆当面十万之地吧?若论善战,首推朱公才是……不知朱公在何处啊?”
皇甫嵩微微一怔,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诚如文琪所言,朱公伟诈败至此,窥的田单火计,居功至伟……他如今出城督战去了。”
“原来如此。”公孙珣听到此处,却是回头对着韩当一肃。“义公,即刻传令下去,如今城外持节将军唯有右中郎将一人,故自骑都尉曹孟德以下,各部曲皆要奉右中郎将朱公号令!”
韩当当即拱手称是,而数十骑白马也即刻四散离队,奉命传令去了。
“文琪的白马义从果然名不虚传!”皇甫嵩终究是个将军,见到公孙珣的义从令行止,倒是不捻须赞叹。
“皇甫公想多了,他们虽然有些名头,却与战场功劳无关,而是成名于数年前洛中诛宦。”话到此处,公孙珣不由再度摇头失笑。“于天下人看来,我辈武人战场再如何辛苦,再如何拼命,也比不上当闯入王甫宅中耀武扬威一番的。”
话说,双方甫一见面便在言语中不动声色说定了推功给朱儁的事,皇甫嵩还以为对方是个好说话的呢。孰料,这刚要再进一步熟络起来呢,公孙珣便说出这种暗讽之话来,也是让皇甫义真当众讨了个没趣。
不过,皇甫嵩毕竟是儒将风采,也不与对方多计较,只是一声干笑,便就此打住,转而朝公孙珣介绍起了侧其他人。
而为首一个,居然配着青绶银印。
“这位是颍川太守文公。”皇甫嵩以手指向了一个四十多岁面色苍白之人。“阳翟告破,整个颍川十九城只有东面许县、颍、长社三城得保,文公不得已便推到此处了。”
此人见状也赶紧赔笑:“不想今方识白马将军风采。”
“文府君啊!”公孙珣知道对方份后也不还礼,反而居高临下当面负手冷笑起来。“赶紧请罪辞职吧!若是你的奏表能趁着此番大胜消息一起入朝,陛下说不定能许你全而退!可惜了,颍川太守一职何其贵重,你辛苦大半生方至于此,却要一朝散尽,说不定将来还要影响家门族人。”
这文太守当即面色苍白起来……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要倒霉呢?十九个县丢了十六个,其中还包括颍川首府阳翟,弄的洛阳门户嬛辕关都被波才攻打,这要是不倒霉就怪了。
只不过,心里明白是心里明白,被当面扯出来就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了。
“将军何出此言啊?”文太守勉强问道,也是心存侥幸。
“文公还不知道吧?”公孙珣见状愈发嘲讽起来。“我从东郡来颍川时,朝中就已经议定了太原王王子师为豫州刺史,巡查豫州各处。我与那王子师有些来往,知晓他的强傲脾气……你若不趁他动前主动请辞,怕是要被槛车入洛的。”
文太守当即失措跌坐,幸亏后面有两个郡吏慌忙上前扶住,才不至于让他出丑到极点。
话说,公孙珣刚刚下马和皇甫嵩暗中说定了推功朱儁一事时,众人还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然而转眼间他便连续出言讽刺当场份最重的二人,倒是让城门处军中、郡中各处人物纷纷侧目。
当然了,在所谓明白人眼里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包括皇甫嵩在内,很多人都觉的公孙珣这种小脾气完全可以接受,毕竟年轻而又位高,还主动让了这么大的功劳,发点小脾气又如何?
譬如钟瑜,也只是忍不住对自己侄子低声笑了一下:“终究是边郡人物,喜怒形于色……”
“非也!”钟繇当即否定。“如此大的功劳说让便让了,这是何等气魄,又怎会因此而郁郁?”
“那是何意?”钟瑜茫然不解。
钟繇也是深深低头答道:“只怕是在先推功于右中郎将,复推德于左中郎将……皇甫公先进言解党锢,复恩德显于左右,将来怕是要出事!”
“你说谁要出事啊?”
就在这时,鈡元常却忽然听得旁有人出声询问,抬头一看,居然正是那白马将军,无虑亭侯,持节五官中郎将公孙珣!
西面喊杀声越来越远,而城门处叔侄二人对视一眼,登时便汗流不止。
“也罢!”公孙珣居然就此轻轻放过。“足下便是鈡元常吗?”
“正是在下。”钟繇从大汗淋漓中醒悟过来,也是赶紧恭敬行礼。“不想将军也知道在下薄名。”
“颍川多英杰,元常却是英杰中的英杰,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公孙珣失笑言道。“更不要说,刚刚还有人跟我说你是相国之才呢!”
话到此处,只见那公孙珣复又对后一名文士言道:“子伯,之前在战场见孙文台英姿豪迈,已然觉得今有所见识了,不想此时复又见到了鈡元常,一而识两英杰,这难道不是我的运气吗?”
那年轻文士闻言也是当场失笑,然后微微拱手称贺:“君侯运气了得!”
众人自然能察觉到公孙珣此时言语之中居然多有礼貌与和气,而他对一个闲居在家的前郡功曹如此高看,比之刚才对上皇甫嵩的暗讽、文太守的明嘲,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倒是让人啧啧称奇。
然而,钟繇俯拱手作揖,却又再度汗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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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繇字元常,颖川长社人也。尝与族父瑜俱至洛阳,道遇相者,曰:‘此童有贵相,然当厄于水,努力慎之!’行未十里,度桥,马惊,堕水几死。瑜以相者言中,益贵繇,而供给资费,使得专学。”——《世说新语》识鉴篇<b>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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