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改变了大明:东江开镇 18.宰相必起于州部
叶向高正式入阁之前,朝堂上就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觉得震惊的事,大伙都以为失去了圣眷,前阵子就辞官的孙承宗,又被原官起复,现在还要自请外放去做知府。
经过被皇帝批评了一顿的打击,孙承宗一开始自然是难免有些消沉,五月份的时候,就开始上疏请辞。
朱皇帝也没有彻底把他忘了,给了自己对大明的军事问题的看法,还有对各个边镇情况的实地调研情况,并严令他不要外传。要求他辞官后,以不会引人注目的身份,下到蓟镇去走访实际情况。
孙承宗对此一开始是有些抵触的,不过皇帝的命令,他没法不听,在看完皇帝给的资料,以致仕官员的身份,走访了蓟镇各个地方之后,他才算是弄明白,自己从前对大明的军事问题的看法有多肤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说他去办事的话容易取祸。
下到基层,只是稍微打听了下,他就发现,偌大的大明,看着账面上有百万大军,实际上却是无兵可用。苦思了一阵后,他发现这样的现状,就是有皇帝的支持,也难以改变。原来他苦读了那么多兵书,根本就是连知己知彼都没办到。
了解完情况后,孙承宗总是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等回到朝堂上,对熊廷弼针对广宁防御的布局有了全方位的了解,再结合自己这段时间内对边军的认识,他才发现,自己和那位被皇帝看重的经略比,果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这位孙先生,最终不得不承认,只是问几个老卒,只能说对军事还是一知半解,当下大明的整体军事水平也实在不高,那些大多只见过武将带着家丁玩猪突冲锋的老卒,本身也没高的见识,从他们那实际学不到太多靠谱的军事知识。
他只是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军事上没有太高的天赋,依旧觉得,现在的他去经略辽东也行。
九月份的时候,在蓟镇走访了一圈的孙承宗回到京师,皇帝再次召见了他。
“先生这几个月,感觉如何?”
“军中弊政如此之多,臣竟是多不知情,如今知晓蓟镇情形,更是忧心不已。臣以为,当下之急务,乃是重整法纪,重将权,要叫各处武将多读些兵书。”
重将权是不错,不过这个时候朱皇帝还不想去撩拨文官们,让他们看出自己对文官领军制度十分不满。他对此没有表态,只是把话题揭过,“朕以为,先生不必忧虑兵事。大明之患,不在东虏,而在庙堂、州县、卫所。”
对这种信息量极大的话,孙承宗是不敢多谈的,只得丢出一句,“皇上圣明。”
皇帝实在不想和孙承宗谈大明的军事问题,大明的问题根本上就是体制和组织纪律涣散,暂时无解,也根本没什么好谈的。
“不知先生,对张江陵的变法,是如何看?”
孙承宗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变得有些紧张。张居正对于官员来说,是个不好谈的人物,他的变法尤其不好谈。
“微臣才疏学浅,不敢轻易臧否前宰辅。”
“朕以为,张文忠也是尚未任过州县,对地方情形不够了解,其变法才会有诸多不可取之处。兵事终非先生之长,朕希望先生能在地方上任职几载,于地方情形有所了解,回朝堂后能助朕一臂之力。此举虽有贬官之实,但先生当相信朕没有那个意思。韩非有言:‘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朕深以为然。”
对孙承宗,朱皇帝还是希望他去做个正经的文官,准备劝说他去当个知府。其实他原意是想让这位从知县做起的,不过让一个正四品的清贵中央官员去做知县,那这贬官幅度就太大。
听完后,孙承宗的心情很快变得有些复杂,他历来都有那种出将入相野望,现在皇帝根本是看不上他的军事水平,这让他心里很难受,不过皇帝认可宰相必起于州部,这也说明皇帝对他的期望是宰辅一级的,这个胡萝卜吊在前面,他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只是,任着清贵的职位,作为帝师入阁,这位孙先生原本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却是直接被调到地方,说到底还就是直接贬官,说明皇帝并没有完全认可他,也完全可以说他依旧是前途未卜。
孙承宗能在一把年纪考上进士,当然不是承受不起打击的庸人,对于皇帝的考验,稍微纠结了一会后他最终还是欣然接受。他已经被看不起一次了,这一次他决定要让皇帝刮目相看。
孙承宗出京的时候,来送行的都比以前少了些,这一位最近在官场上的沉浮,让很多人都有些看不懂。
孙家的门子,以往也是享受过门庭如市的待遇,现在看到自家老爷受到冷遇,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就很不好看。
待众人没有注意到时,他不由恨恨地低声说道:“老爷,这官场中的许多人,真个连商贾都不如。”
孙承宗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活了一把年纪了,他什么事没见过。
不过,没来送行的,很快就发现自己失策了,因为皇帝派了大太监王安前来为孙承宗送行。
这一个事,很快就被文官们注意到,大伙都在考虑,皇帝这是个什么意思,甚至有不少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的人,都认为这皇帝是对内阁不满,要搞宰相必起于州部那一套。
其实他们根本是想多了,朱皇帝是不知道该安排孙承宗做什么好,干脆直接把他打发到地方上去。事情做得好,自然有回到朝堂上,甚至成为宰辅的可能,至于做不好,那就对不起,日后清算的时候,最多看在他是个忠臣,大环境不好他也没办法的份上赦免罪行。
朱皇帝以后也无意继续内阁制度,翰林院这地方他都不大想保留,更何况属于翰林体系的内阁,他是准备一步到位,直接恢复宰相职位。
这倒不是他准备放权,只是执政了这么久了,他觉得,不设宰相未必能加强皇权,倒是会让相权和皇权的边界更加模糊,而不同的皇帝和臣子们,难免对两者之间的边界会有着自己的理解,双方都不免把手伸过界,为此老是爆发激烈的冲突。
朱皇帝觉得,与其像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职权划分得更加明确一点。虽说皇权和相权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但定出个合适的规矩,冲突总是要少一些。
在秦良玉回到川地前,张鹤鸣和徐可求也陆续进京。
朱皇帝给他们两人的处置是允许其自辩,其实意思就是打算夺职后就放过。
放过这两个老官僚,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两人的家离京师都太远,朱皇帝暂时没有闲着的人手去他们老家抄家,真要将他们两个都拍死,搞到的钱他也是看不到几个的。
最近朱皇帝翻看旧档案时,就看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事,当年抄家严嵩,下面的官员们交上来了一份名目众多数额巨大的财产清单,结果嘉靖皇帝一问抄家的银子,下面的人却都说没找到。事实上,他们或许黑掉了一部分,但没找到也不是在说假话,在嘉靖朝的风波过去后,严家却是突然骤富。
众多的言官们,猜测着皇帝的意思,都以为张鹤鸣和徐可求死定了,为了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是有用的好狗,这帮人搜罗了张鹤鸣和徐可求比之前更多的黑材料,完全摆出了一副不杀两人不罢休的架势。
结果,皇帝没准备动手,这两个倒霉鬼,就被言官们喷得,连三法司都不敢太过包庇这两人,案子初步的处理意见,就不止要将这两人夺去宦籍,还要流放充军。
对此,朱皇帝除了在心里骂人,还能怎么办,肥羊被别人宰了,他也不好干涉。
在前川贵两地的一把手入京后,秦良玉没多久也回到了川地,朱皇帝随即再次关注起西南方面的情况。
秦良玉突然带队回到石柱,把皇帝赐给石柱和她个人的字装裱起来,大张旗鼓地挂在了家中,并把二十万两银子拿出了公开抚恤阵亡将士家庭,还招募了一批新兵,实力比之援辽前甚至还有壮大,引得川贵土司们都是羡慕不已。
奢崇明等有点想搞事的,一看便明白,这石柱土司摆明了是被皇帝的恩惠彻底收买了,根本不会和他们一条心,他们都清楚石柱兵的战斗力,知道说不动石柱的话,起事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再加上新任的贵抚川抚都一改以往的作风,治下很严,大明的官员们都没怎么敢找土司们勒索钱财,让他们大大松了口气。
本来这些土司们也只是不满,造反的欲望并不强烈,甚至也没准备造反,西南的局势算是暂时安定下来。
期间,奢崇明还又一次请求发兵援辽,这一次看到石柱大有收获,他倒是真的非常想去援辽。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赚上一笔,要是打仗战死几个不值钱的贱民,就能让皇帝高兴了,说不得也能如石柱一样,获得整个天启一朝都没有官僚敢欺压的超然地位。
对此,朱皇帝是敬谢不敏的,大明地方给客军的待遇,他很清楚,让永宁土司兵走上大几千公里跑去辽东,路上出事是大概率事件。
对十分想要成为一只好狗的奢崇明,朱皇帝也只得稍加安抚了一下,再次口头奖励了下,给他加了个虚衔,反正这种土官官衔不值钱。
朱皇帝将来当然是要改土归流的,不过在后金没有被消灭,军队和地方的整肃没有点成效前,他也是不乐意搞改土归流。这些土司战斗力是都不怎么样,但明军也同样也不怎么样,打一场持续多年看不到头的战争,耗费实在太大不说,还会葬送无数百姓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