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魔界突击总攻行动开始后的半个小时。

    “各位，避难的话请到这里来，请快一点！”一个娜迦用她的音波指挥到，这种低声波是几百年前某位参加了对人类征服战还能活着回来的娜迦前辈发明的，这种音调刚好可以让所有的魔物听见，而在人类的耳中只是嗡嗡声而已。

    魔物，魔界人，还有恶魔们都听到了这位娜迦小姐的指示，社交网络上也纷纷有人标出了人类传送门附近城市的避难点，魔物们有序的蜂拥而至，这些地下停车场，地铁深处，亦或者是地下仓库，都能成为临时的避难所，躲开人类的搜寻；没有谁会为了一个位置去践踏对方，毕竟大家都知道有序才能最快最有效的避难。

    而卫茕和科密希特混入其中，此刻的科密希特已经换下了他滑稽的王冠和披风，连金丝眼镜都没带，用拟态魔法把自己的皮肤伪造得和魔界人一样的黑紫色，卫茕则在拉住科密希特的同时干脆用光谱折射隐身。

    毕竟现在这种紧张时期，要是谁没认出来直接群起而攻之，这两个人类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要逃跑。”卫茕隐身的同时把科密希特交给他的平板电脑也隐身了，她花了几分钟学会了这个实体屏幕的操作，此后有事没事就在上面逛论坛和视频。

    而她此刻正在用聊天软件和科密希特私发讯息：“我们应该去帮忙。”

    “帮忙？帮谁？魔界居民还是人类？你是想让我亲自对任何一方的人出手么？”科密希特也注意到了卫茕发出的讯息，立马掏出手机回应道：“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理想化的，我没办法忍受人类对魔物的屠戮，但是也不会因此而去违背原则杀了他们——就算阻止他们，放他们一条生路，你认为那些远征军人类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能在魔界活多久？”

    “更不用说我还有着【魔王】这一称号，实际上魔界现在是我掌权的，但是我除了拦住他们进攻人类以外什么都没做，我本来就失职了，如果我倒打一耙那更是背叛了那些信任我的魔物们……他们都不是坏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必须要被杀死的恶棍！”

    “但是我帮助魔物会怎么办呢，我连作为【人类】的资格都没有了，人类是，是有很多坏的地方，自私自利，狂妄自大，你要说坏毛病我能列出来一堆。但是人类是有原则的，是有底线的。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还存在人性——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可是……”卫茕发送讯息。

    “不要可是了，我之前给我老婆发过短信了，叫她不要回来帮魔界的忙，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参与战争的必要了，无论这场战争谁赢谁输，都不关我事，我和我老婆的目的只有活下来而已。我不想主动去背叛任何人，主动去做出任何事，任何改变这场战争的事。”科密希特在手机上打字的速度飞快，神情也有些激动，他知道卫茕拉着他的衣服，但是他不想太多的和这个女孩解释，因为越解释越会为难。

    无非是逃避而已。如果在逃避的时候还去想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责任，自己所面临的抉择……那么这个人连逃走都逃不掉，这些来自自我良心的谴责和重压能够压倒每一个人。

    无论是作为几百年前勇者的责任，还是时至今日被推上台的魔王的责任，他都想逃避掉，他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也不想要间接的杀掉谁。

    帮魔界抵抗，那就是要对自己的同族出手，帮助人类，那么就得毁掉他几百年来呕心沥血发展而来的，和平的魔界。

    这就和电车难题一样，只不过绑在铁轨上的是两个差异巨大的世界而已。

    于是科密希特只有逃避，逃避他的责任，时至今日让他做出选择无疑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自己分出结果，就目前的情报来看，魔界的军队守卫死伤惨重，议会的老家伙已经战死了几位，剩下有的还在战斗，有的则在赶去阻止人类的路上——同时疯狂的给他打电话，打不通就发短信，总之一定要联系上他才行。

    【你是我们魔界唯一的希望，这也是我们为什么选举你当上魔王的原因，我们已经通过你展现的特质放下了仇恨，而不再想要侵略人类……哎，现在说这么多已经没有用了，我相信诸君会理解你的，我们知道你肯定会有心理负担，但是，无论结果怎么样，你一定要做出选择，不管那个选择是什么，我们都会理解你的。】——来自那位老史莱姆的信。

    而那位之前议会中说要请卫茕喝茶的史莱姆，已经在网络上证实战死了——杀死他的是一个人类的四人小队，那四人小队有半数拥有着勇者级别的实力，他们其中一人挥手用霜冻之剑一剑把它砍成了冰渣。

    【我知道劝你没用，但是要站起来，就像我一样，把腰板挺起来——要是你小子胆敢帮着人类的话……嘿嘿嘿，那我以后每天都会让你被我吓的做噩梦的，不过既然你有帮他们的胆子，我想也不会怕我了吧，该长大了，小子。】——来自某个稻草人。

    除此之外，十几条社交短信纷纷涌入了科密希特的手机，有【议会】的那些老怪物的，有他常常去的那家餐厅的老板娘的，也有和他一起打游戏的好友，或者在魔界认识的死党。

    无一例外的，没有一条短信叫他帮助魔界，而是让他继续做出选择，逃避也好，面对也好，平日里对他就算不怎么友善的魔物似乎在这一刻都理解了他的处境。

    卫茕的平板微微震动，也有人给她发来了短信。

    【孩子，你是想看彩虹（rainbow）还是骨头雨（rainbone）？】——发件者的头像是那个蓝色羽绒的骷髅。

    “呵呵。”看到这个双关笑话，卫茕情不自禁的发自真心微微一笑，这个双关的确很巧妙。

    她当然想要看到和平的彩虹了。

    “科密希特，我们走吧。”卫茕拉了拉科密希特的衣袖。

    “你要帮谁？”科密希特下意识的发送讯息回答，他不是不想帮忙，而是不知道究竟该帮助谁，这种抉择无论做出哪一边都是无比痛苦的，但是在刚刚其他人的短信轰炸中，他发现了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是想要做出抉择的。

    他看到了那些惨死的魔界居民，也看到了战死的人类总攻突击队的成员，他不认识这些后辈，但是他认识这些人身上的国家标志，几百年了，德兰大陆始终没有发生过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我不知道，老实说，我只是想做点什么。”卫茕短信发送：“无论是魔物，还是人类，都不是【坏人】，对吧。”

    “立场不同。”科密希特回答。

    “但是我想做点什么。什么都可以。”卫茕抬头盯着天花板，尽管她此刻隐身，没人能看到她的动作，但是她还是继续在平板上写到：“我曾经遇到过相同的状况，但我任其发展了，我想要逃避，因为这样是最轻松的解决办法。我那时候没有朋友，也没有需要关注的人，逃避才是最正确的选项。然后我这么做了。”

    “……你说话的语气真熟悉，让我想起了某个人。”科密希特忽然笑了笑，像是在回忆什么。

    “谁？”卫茕接话。

    “她的名字也是卫茕，是我几百年前看过的某个小说的女主角，我和你说过这事来着。她是个喜欢管闲事的家伙，而且性格也很温柔，是个善良的人。”科密希特码字发送。

    卫茕没有回话，看样子她知名度还真的挺高的……无论在哪个世界。

    “我记得她在某次入侵者包围了主角团的营地的时候，也不顾隐藏实力了，出手给每个人附加上了她特有的奇特屏障，同时驱逐了那些入侵者；就算是小说一开始时候的那种无感情状态，也下意识的救了男主角，她真的是个特别喜欢帮忙的人，……其实也不能说是喜欢帮忙，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种情况吧。”科密希特继续打字：“虽然我大部分时候把你当成我熟知的那个卫茕，无论瞬移也好空间的控制能力也好，都是和我记忆中的那位一模一样。”

    “但是？”卫茕歪了歪头，想看看他接下来说什么。

    “但是，你和她有一种微妙的不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要给你说这些……”科密希特挠了挠头：“哎……你刚刚说的是上去做点什么对吧。那我们一起，可以吗？”

    其实卫茕知道那本原著小说的剧情，她也看过，剧情中的她根本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人，只是一个时刻一脸冷淡的超强力跟屁虫而已。

    不知道科密希特对她的理解是不是因为时间太久而发生了误读，或者干脆只是潜意识里的科密希特给他一个帮忙的借口而已，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出了抉择。

    “嗯，我们去。做点什么。”卫茕点点头，抓住科密希特衣袖的手骤然发力，两个人的身形消失在了拥挤的长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