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拾的刀速很快，转眼已经临近“藤原真人”胸口，对方再想躲闪明显已经来不及。

    不过他却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不仅没有躲闪，还不退反进，主动将身体迎向路拾的刀锋。

    刀刃轻而易举的切入“藤原真人”的肩膀，甚至连他身体内的骨头都并没有对路拾手中的宝刀造成太大的阻碍，刀锋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切过他的身体。

    “哈哈哈哈！蠢货！”

    眼看就要被一分为二，“藤原真人”的脸上不但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反而高声大笑了起来，同时用手抓住正在切割自己身体的刀刃。

    他的双手马上溅出了不止一道血箭，甚至连左手的大拇指都被切掉了半个，但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抓住刀刃的双手青筋毕露，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疯狂。

    路拾的刀锋被这么一拦，也确实停了下来，刀刃停在对方的左胸处，没有一口气将对方一分为二。

    这一切都是在瞬息间发生，但是这瞬息的时间，已经足够身后的“灯神”妖怪追到路拾近前，再次挥拳打来。

    “蠢货！去死吧！”

    仿佛与妖怪的攻击呼应一般，“藤原真人”又疯狂的大喊了一声，手肘处凭空钻出来两只鬼手，抓住了路拾持刀的右手。

    见路拾终于被控制住，身后的妖怪也用上了全力，高速打来的拳头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呼啸声，带起的拳风吹的路拾身后的衣服都紧紧地贴在了后背上。

    “哼……”

    手臂被控制住，无法再腾挪躲闪，身后的攻击又近在咫尺，面对这看似是无解的局面，路拾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

    那鬼手的韧性路拾是刚刚体验过的，一时半会儿绝对挣脱不开，不过路拾也没有挣脱的意思。

    “你以为你在算计我……”

    松开了手中的宝刀，路拾猛地前跨一步冲到“藤原真人”面前，利用这一点距离的缓冲迅速转过身来，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巨大拳头，左手猛地握拳。

    “我又何尝不是在等着这一刻！”

    路拾握紧的左拳猛然击出，而妖怪的巨拳也刚好到了眼前，这一次那妖怪全力出手，再没有任何变招的余力。

    双拳相击。

    与上一次同这妖怪交战时相比，今天的路拾身上既没有受伤，更没有失血过多，刚才的战斗虽然凶险，却并没有浪费他多少体力。

    所以虽然这次用的是相对不习惯的左手，但是几乎处在全盛状态的他，这一拳的力度比上一次更是强了不止一倍。

    双拳相击，路拾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摇晃一下。

    那妖怪却不同于上次的从手臂慢慢变成碎片，这一次直接在瞬间就被震碎，全身变成了微粒。

    很快，微粒也消失不见，最终变回了一团黑气，向重伤的“藤原真人”胸口飞来。

    这团黑气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巨大，只有差不多一个西瓜的大小，飞行的速度也不快，甚至连它化形战斗时的速度都远远不如。

    看来路拾这一拳，真的对它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但是路拾却依然没有放过它的意思。

    没有去管依然插在“藤原真人”身体里的打刀，而是迅速抽出了腰间的肋差，“唰唰唰”的舞了几个刀花。

    那黑气摇摇晃晃的，仿佛连飞行都已经费尽全力，又如何能躲开路拾这几招快若闪电的攻击，转眼就被切成了碎片。

    耳边再次想起了熟悉的惨嚎声，不过这一次路拾非但没有觉得烦躁，反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惨嚎声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随着那黑气变成碎片，然后又慢慢消失不见，那仿若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惨嚎声也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一直牢牢抓这路拾右臂的那两只鬼手，也骤然消失不见，仿佛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路拾将手中的肋差插回刀鞘，转而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宝刀。

    “藤原真人”重伤的身体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跟之前一模一样的纸片人插在了刀刃上。

    轻轻的将纸片人摘下来丢到一边，路拾看向了不远处的墙边。

    “藤原真人”的真身此时正靠着墙坐在那里，喘着粗气看着那黑气消失的方向。

    性命交修的式神被毁，对他造成了难以估量的伤害，他的面容仿佛苍老了三十岁不止，头发也在这不到一息的时间内变得全白。

    十分钟前还意气风发的中年汉子，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

    路拾慢慢的走了过去，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被挡住了视线的“藤原真人”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路拾，眼中再也没有的之前的疯狂和狠戾，只有一种将死之人的平静。

    “我不是藤原真人。”

    没等路拾说什么，坐在地上的“藤原真人”主动开口，给出了路拾最在意的问题的答案。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口中的鲜血开始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路拾的心中稍稍有些不忍，看这样子，这个假藤原真人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也许正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竟然在最后的时间一改之前的疯狂，主动为路拾解答起心中的疑惑。

    “你为什么要扮成藤原真人的样子？真的藤原真人在哪里？”

    压下心中的不忍，路拾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

    “呵呵，早死了，死了有……快二十年了吧……咳咳，唔……”

    假藤原真人说着说着咳了两声，嘴里又涌出了一大口鲜血。

    “是你杀了他？”

    路拾马上想到了最可能的方向。

    “不……他是病死的。”

    假藤原真人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早就有病，藤原不比等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不行了，所以他早就……就想将家主之位让给……让给藤原不比等……那藤原不比等也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但不接受，竟然还……跑到了赞岐城去，真是个……真是个蠢货……两个人……都是蠢货……”

    原来如此。

    路拾看着对方，想起了藤原城主平时的一言一行，以及他对于他哥哥的评价——“谦谦君子”。

    “像你这种人，估计是永远也不会理解他们的想法吧……”

    路拾并没有将心里的这句话说出来。

    看对方的随时可能咽气的样子，还是抓紧时间问些更重要的问题吧……

    他心中还有很多疑惑没有得到解答。

    “你为什么要假扮成藤原真人？”

    假藤原真人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头看向了路拾，眼神中仿佛在说“这还用问吗”。

    “当然是为了钱财……和地位，不然还能是……什么。”

    不过最后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没等路拾再次提问，他又开口继续说道。

    “我自小……自小在穷人家长大，见惯了贫穷的可怕……十一岁那年，我觉醒了阴阳师……的天赋，可是并没有人来教我……只能凭着我的天赋……跟遇见的孤魂野鬼学习……唔……”

    假藤原真人又吐了一口血，连连喘了几大口气后才继续说道。

    “后来……后来我加入了阴阳寮，奉命保护藤原真人……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可以锦衣玉食，一生……无忧，而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要……就要受苦，每天辛辛苦苦的劳作，却连那……那一点点果腹的粮食都不能……不能得到保证……”

    路拾听到这里已经大概知道了他想法，不过还是安静的等待对方说完。

    “藤原真人是个好人，他对……对每个人都很好，甚至还教我……教我武艺，我很感激他，可惜好人都……都不长命，后来……后来他就死了，而我正好……会易容术，我就……假扮成他，获得了他的财富……和地位……有钱……有钱真好……”

    是啊，有钱当然好了……

    路拾听着他有气无力的话语，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前世自己就是一个普通教师，每个月的工资不到三千块钱，虽说倒也足够衣食无忧，但连跟朋友出来喝个酒都得精打细算，一直到死（穿越）都没舍得贷款给自己买辆车……

    这一世作为井上夫妇的义子，每天吃的是粗茶淡饭，虽然还不至于饿着，但是一个月也不一定能吃着一次肉，第一次在藤原城主那里吃到的点心，那滋味自己到现在都还记得。

    “但是我跟你不同，正因为怕穷，所以这一世我努力学习武艺，凭借自己的本事去挣钱，而不是去巧取豪夺别人的东西。”

    这句话路拾依然没有说出来，而是问出了他更关心的问题。

    “所以说，刺杀藤原城主的事，和藤原真人根本没有一点关系，完全是出于你的想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呵，当然……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是一个死人……下的命令吗？至于为什么，那还……唔……”

    假藤原真人又吐出一口鲜血，继续说道。

    “那还用说吗，我怕……他会威胁到我的地位，我怕他总有一天……会夺回我的一切，只有他死了，我才能……真正放心。”

    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路拾在心中叹了口气。

    就为了这样的理由，就要去夺取别人的生命，结果不但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也搭了进去，这又是何苦……

    想到这里，路拾转头看向了那年轻阴阳师的尸体，假藤原真人也顺着路拾的目光看了过去，眼中蒙上了一抹悲伤的色彩。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对路拾放什么狠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胸前的起伏渐渐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归于平静。

    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消失，路拾蹲下身来，轻轻为他合上了双眼。

    “愿你的灵魂能获得永远的平静……如果有来世，希望你能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