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喘着粗气，头也不回地在莽莽雪原上奔跑着。

    自从去年十月和被饿鬼寄生的苏两次对峙后，她的身体逐渐发生了某种异变。据白灵素说，很多特殊能力者在能力觉醒前后，都会出现类似的状况。

    如今在数日冻馁后，她却还有力气甩开追踪她的雪人在雪原上狂奔着，无疑说明之前的发烧让她的能力再次进化了。

    可叶芷没有一分的高兴。

    她的视线中只有苍茫雪地，怎么也找不到任何和之前他们栖身的那处相似的地貌。

    在雪洞里，她和雪人“邵询“”正面对峙后，很轻易地就把它打散成了一地碎雪。但这无济于事，雪人打散了，但是很快又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重聚起来，甚至不断在她身边堆聚成新的雪人。

    叶芷发疯般地打到近乎力竭，这才从密密麻麻的雪人的包围中里逃了出来。一出来就发现，之后就是漫无目的地在这片陌生的雪原上狂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心终于也跌到了谷底。

    她知道，邵询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她突然有些厌倦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是会给别人带来厄运。

    她被莫名的恐惧感驱使着，千里迢迢地从冬海市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所求的不过是摆脱宿命的方法。但是现在她想，她找到了。

    这里有终年不化的冰雪，不见日光的天，很适合做她的葬身之地。

    但是在她把自己埋葬之前，总该把眼前的事情了结。

    想到这里，叶芷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浩大雪原，她的左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屈起，一把血红的长刃逐渐在她手中凝聚。

    叶芷骤然抬起头来：“出来——”

    她的眼眸比平常还要明锐，瞳孔里仿佛有火焰在跳跃着。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雪原上的风雪肆虐起来。

    狂风卷着雪花劈头盖脸地砸下，然而叶芷看上去纤弱的身影却始终立定未动，眼睛一瞬也不错开地看着前方的茫茫风雪。

    然后她听到一声轻如雪落般的叹息声。

    那声音空旷缥缈，犹如一缕难寻踪迹的云烟，像是随着风雪一起，从四面八方向叶芷包围过来，直抵她的意识深处：“你又在看向何处。我就在你的身边。”

    话音落下，漫天风雪中逐渐显露一道虚无的身形来。

    那身影似虚非实，仿佛会被风一吹就散。

    一头在风中迤逦散开的银白长发，还有一身宽大广袖长裙，裙摆在风中摇曳开来，犹如一簇雪白的浪花。然后裙摆下渐渐地凝出一双纤细脆弱的雪白足踝，足尖微踮浮在半空中，光裸的右脚踝上挂着六颗剔透的冰晶，和鼓动的裙摆一起看，犹如一朵旋舞的六角雪花。

    然后是面孔。

    从面目模糊到空气中逐渐浮现出一张苍白美丽的容颜，银白纤长的睫毛，只有一双眼眸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冰蓝，凝视着人的眼神仿佛能冻住人的魂魄。她就这样白衣赤足漂浮在空气，不带一丝感情地凝视着叶芷，仿佛叶芷只是个物品。

    倘若说叶芷身上的冷，是深秋野外狭长的草叶上凝着的一滴欲坠未坠的露珠，虽然清冷，但总还是开在有生命的人间。这女子的冷则是和这漫天风雪交融得浑然天成的冰冷，没有半分人气，因为她本身就来自于冰雪。

    她当然不可能是人类。

    “你是雪女。”

    叶芷眼神平静又笃定道。

    她对雪女的出现并不意外。

    雪女，是出没于在日本古代传说中的妖怪。相传她们有着冰雪般苍白的肌肤，美丽的容颜，和冷酷的性情。她们看重誓言盟约，却又肆意地玩弄人类的情感，吸食人类的魂魄，是一种残酷的妖怪。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有太平洋那座小岛上才会有这种妖怪的诞生。

    山河湖泽，人迹罕至之地，向来容易诞生精怪灵物，更何况是这仿佛千百年来都无人踏足过的雪原。

    事实上，她和邵询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

    绝不该发生的雪崩，莫名其妙地被困，恍如另一个世界的雪原，只有天生就可以操纵风雪的妖怪，才能这般轻易地让他们几乎活生生困死在原地。

    一想到邵询，叶芷的眼眶就有些发热。

    雪女飘浮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看着她，声音仍旧缥缈空灵。

    “曾有旅人从远方跋涉而来，只为来到这里向我祈愿财宝，他管我叫雪山的神灵；也曾有山下的樵夫冒雪闯进来，只为了求一碗可以救活他年迈母亲的汤药，他叫我为山神；也有死在风雪中的人，称我是害人妖怪。还有雪女，这都是你们人类的称呼。倘若你愿意，随便叫什么吧。因为再过不久，你将会成为我的藏品。”

    叶芷微抬起下巴，脸上浮现冰冷的笑意。

    “你，想把我当成藏品？”

    雪女微微颔首，低下头来用冰蓝剔透的眼眸注视着叶芷：“而作为交换，我可以实现你的最后一个心愿。”

    “和我在一起的人，被你弄去了哪里？”

    “我已经帮助他完成了他的心愿，他如今已经是我的藏品。”

    叶芷下意识地想要反问邵询能有什么心愿，下意识地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雪洞里他谈起他前女友时那句自嘲般的话“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她抓住，就想问她一句，我到底招他惹他了”。而他的前女友，显然已经死了很久了。

    “原来你就是这样做交换的，你所说的旅人樵夫，在完成了心愿的同时就死在了这里。”叶芷咬着牙冷笑，抬头盯着雪女道：“倘若我说，我想让你永远消失呢。”

    雪女冰蓝的眼眸里注视着她：“得到一样东西，自然会失去另一样东西作为代价，这正是你们人类奉行的道理。人类，虽然这样你的眼眸很美，但你的心愿过于贪婪了。”

    叶芷冷笑，双手握紧长刃，抬起刃尖指向雪女，眼神凛冽：“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留了我这么长时间，只因为我这一双眼。”

    “不，不止是因为一双眼，”雪女凝视着叶芷的冰蓝眼眸仿佛在透过她，看向过去的无尽岁月，“虽然我更喜欢鲜活的，但人类的生命，何其脆弱，又何其短暂，倒不如不长眠于冰雪中，与这里为伴。”

    “你，将会成为我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