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小北不知道窗外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他只是浑身不自在，所以开始在座椅上扭动。

    数学老师张晓东站在讲台上讲有理数，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眼瞥见第一排的川小北。

    川小北五分的数学成绩震惊全年级，同时也让张晓东在全校同行面前抬不起头来。

    张晓东心头火起，把手上的粉笔头砸在川小北的头上。

    “蹿小百李动个撒子？李都会了似吧？”

    关于数学老师张晓东这一口来历不明的方言，班上的学生们仔细地做过考证，经过详细广泛的对比，最终得出结论:只有一个在TJ出生，在东北长大，在SC读书，最后去GD生活了几年的人，才会把数学中的X读作“哎克死儿”……最后还带个神来之笔般的儿化音。

    学生们认为七班数学成绩差有一半的原因要归功于数学老师张晓东。在他的课堂上，学生们要花费一半的时间辨别他究竟在说什么。在学生们耳中，张晓东讲课经常是这样的:“拗个哎克死儿嘎丧市个歪等驴山丝拗。”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6个X加上10个Y等于36。”

    把数学课上成外语课，这是张晓东的特色。

    “李都会了似吧？会了似吧？”张晓东瞪眼。

    川小北不敢动了。

    “起来！告诉我，啧一题的答案等驴几！”张晓东拍黑板，“等驴几？嗦啊。”

    川小北慢慢站起来，根本不敢抬头，他慢慢摇头，低声说:“我……我不知道。”

    “不滋道还不听课！”张晓东怒喝，“李下斥考似还想得五分似吧？读不读？不读滚！我告术李蹿小百，李下斥考似如果还不及格，我就打电话给李爸爸！”

    川小北吓得一缩。

    “滚到外面去！”张晓东指了指门外，“看到李我好心烦。”

    川小北垂着头，把桌上的数学书和练习册整理好，准备一起带出去。

    张晓东上前一步把他手里的书夺了过来，丢在地上，“还带苏？读苏，读读读，读鬼啊！滚粗去！”

    川小北不敢去捡书，佝偻着肩膀离开教室，张晓东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

    他听到身后教室里张晓东对全班同学说:“李们以后不能向蹿小百学习。”

    紧接着他又骂了一句:“看到李们我好心烦。”

    川小北慢慢蹲下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捂着脸小声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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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纵远远地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提升川小北的数学成绩，今天早上晨会的时候唐纵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距离下一次数学考试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他要让川小北从五分提升到六十分。

    他甚至想过持刀威逼数学老师放川小北过关。

    但这个想法被系统否定了，老师故意放水不算完成任务。

    川小北必须要自己参加考试，自己答题，得出的分数通过及格线，才算任务完成。

    唐纵才能救他的命。

    这该怎么办呢？放学之后押着川小北到自己办公室里来补课？

    唐纵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手扶着栏杆，双眼望着对面的七班教室，有些出神。

    “唐纵老师？”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唐纵一怔，回过神来，他转身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自己身后，一身笔挺的正装，戴着无框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夹着教案，唐纵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刚刚从桥洞里钻出来的流浪汉。

    十班班主任，付磊。

    “付老师？”唐纵不自觉地就低了一头。

    这是阶级差距。

    学生与学生之间有阶级差距，老师与老师之间自然也有，付磊是BJ师范大学的教育学博士，真材实料的高等人才，年纪轻轻就是十班的班主任，和唐纵这个走后门进来的歪瓜裂枣不一样。

    两人虽然都是班主任，但七班和十班是两个概念。

    一中的学生按照学习成绩分班，年级里一共二十五个班，一到九班是最低一等的普通班，聚集着成绩最差的一批学生。十班至十九班是择优班，从生源到师资力量甚至硬件设施都碾压普通班。

    二十班至二十四班则是更高级的农委班，全校最优秀的学生几乎全部集中在这里。

    当然，还有个校园传说级别的“零班”，据说这个班级没有固定学员，每半年流动一次，零班选择学生的原则只有一条……那就是考试，每次考试全校前五十名有机会进入零班。

    不过这些和唐纵没有关系，他的七班在一众普通班里都是垫底的，而十班在择优班中都是优秀班级，自己班上的最高分，不知能不能够得上对方的平均分。

    “那个就是川小北？”付磊瞟了一眼七班教授门前罚站的学生。

    川小北五分的数学成绩让整个数学教研室的老师们都认识了他。

    唐纵点了点头。

    “唐纵老师真辛苦，要照看这样一帮学生。”付磊拍了拍唐纵的肩膀，叹了口气。

    “职责所在。”

    “要我看啊，川小北这样扶不起的阿斗，你们干脆放弃算了。”付磊说，“专注培养几个有潜力的苗子，把他们送进一中的高中部，就是大功一件。”

    唐纵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其他班的老师也都是这么干的，一个班六十多个人，你没法个个都兼顾，有些注定是没救的，你想拉也拉不回来，不如随他们去。”付磊接着说，“唐老师你知道往届普通班学生能直升高中部的比例是多少？不到百分之十……十个里面都未必有一个，有些成绩太差的，初二就劝退了，免得他们来拉低中考升学率。”

    “你们十班也是这么干的？”唐纵问。

    “别说我们十班，全校都是这么干的。”付磊点头，“末位淘汰啊，成绩差的直接舍弃，竞争就是这么激烈，领导，家长和社会要的是升学率。”

    唐纵望着川小北，沉默片刻。

    “如果连高中都上不了，那么他们以后要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问题了。”付磊压低声音，“你如果能带出来几个直升高中的优秀学生，过几年学校就会把你往上调，该放弃的就放弃，免得误了自己的前途，唐老师你要尽快评个职称啊，年纪大了就不好往上爬了。”

    “我还想着有一天能让七班集体升上高中部。”唐纵嘟囔。

    付磊收敛笑容。

    “唐老师你在开玩笑吧？普通班怎么可能全部升学？”付磊指了指川小北，“就那个数学永远没法及格的川小北，他一个人就能拉低你们全班的平均分。”

    “这可说不准，他下次考试就能及格。”唐纵转过头来，“你信不信？”

    付磊愣住了，心想这人疯了。

    川小北的数学成绩有多糟糕，所有人有目共睹，大名鼎鼎的不动零王如果都能及格，那母猪也能上树了。

    “不信。”

    “那我们可以打个赌，如果他下次数学考试没及格，那就算我错了，那我就听你的，彻底放弃这些学生。”唐纵说，“如果他下次考试及格了……”

    唐纵直视付磊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叫他们垃圾，无论是嘴上还是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