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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三十九年事:齐国历 第二十八章 背水

    “前几天浣衣带着游余楣捣了人伢子市,而这人伢子市,又是老龙口寨主和景蘅的生意,想必,一定会记恨镇江帮,日后开了粮行,只怕难免会遇到一些麻烦。”

    等魏可染说完,张幼初无奈一摇头,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脑袋。

    “苦也,真是好生麻烦。”

    这几天张幼初也没出门,在山上修道,安狗子带着手底下人去买些年货,一众帮众多年在上山,早忘了年味,如今买来了炮仗,总嚷着要放。

    到了除夕,四处都是张灯结彩,几十人都在院子里,早有女眷收拾好了菜肴、酒肉,铺开桌椅,吃的好不热闹。

    魏可染难得的饮了一杯酒,游余楣拉着马猴非要掰手腕,张幼初蹲在椅子上捏着花生吃,就连一向不喜欢出来的林浣衣都喝得小脸微醺,逗着年年满院跑。

    唯独缺了慎伯,张幼初还感慨不已。

    席上无人提起蒋老汉,只有许经诺嘀咕了一句没这福气。

    等到了放炮仗的时辰,马猴第一个冲了出去。

    “砰!”

    满城寂静,一声爆竹响,千里烟花起。

    这小小的镇江城,当真是热闹非凡。

    魏可染看了一眼沉默的张幼初,递过来一壶酒。

    张幼初接了过来,满满的喝了一大口。

    咕咚咕咚的灌了大半壶。

    “魏先生,你可知我父亲死了,我为何不哭吗?”

    魏可染侧目看了一眼张幼初,没有接话。

    “魏先生,哭,哭有什么用?”

    “我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她这一生苦......嫁了我爹,真是又穷又苦,现在想起来,连我娘的脸都记不清了......再后来,最疼我的四师伯病故了,我爹就带着我下了山,到了凉州军里,我被分到大戟军少卫营,带着我的小旗,姓武,这人特别好,后来啊,奎屯一战,他也死了,被马蹄子踏碎了胸脯,血喷到我的脸上,哗啦啦的往下流,可怜他儿子今年才三岁......唔,四岁了,再后来,我爹带我到了幽州......”

    “这死了啊,就是赚了......”

    说完。

    噗通一声,仰倒在了地上。

    张幼初这酒量,奇差。

    魏可染叹了口气。

    “游余楣,先送主公回别院。”

    游余楣架着张幼初,直咧嘴。

    林浣衣歪着头,看着张幼初,咬了咬嘴唇。

    等张幼初酒醒,早已日上三竿了。

    魏可染令人备好了醒酒汤,用瓷盒装着。

    林浣衣坐在旁边,盛了一碗,道:“饿吗?”

    这么一说,张幼初还真觉得隐隐胃痛。

    忽然想起来这一幕有些眼熟。

    “我是喝酒,又不是蠢到和黑熊打了一架。”

    林浣衣瘪了瘪嘴,将碗里汤都倒在了瓷盒里。

    “哼。”

    大年初一,魏可染已经差安狗子去择了商铺地址,又让马猴领着方土房的人去城外挖地基,本来大年初一都不会动土,幽州有这规矩,说初一动土,有始无终,不过魏可染一向不信这等事。

    至于粮仓建在城外,是因为若按“铜粮策”来经营借粮之法,粮仓必定会很大,放在城中,银两上来看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

    安狗子事办得很快,不久就在接盘了一家被佟楼挤黄了的客栈,找了三五个木匠,估计三、五天就能营业了。

    谷铸酒和曹大在城门处摆起了几条桌子,后面有写好的告示,但没几个人识得,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有人来看,曹大便念一遍。

    依旧是镇江帮招揽贤才。

    此外再加一条,镇江帮替民管粮,一石入,存之一年,一石本粮出,再加一斗息粮出,单凭官府发的户帖,便可入粮。

    虽说这办法俗,倒也有些成效,一上午不仅招揽了十多个汉子,还使得镇江城大半知晓了“息来粮行”的名声。

    至于招揽之事,虽说在镇江帮做事报酬没有幽州军给的多,但风险比幽州军低了很多。

    有钱挣也得有命花不是?

    时间过得也快,一眨眼,林浣衣都学会了粗浅的吐纳功夫,这两天张幼初给了一张“纳兵符”,让林浣衣去学着临摹。

    纳兵符,顾名思义,便是能收纳兵器的符篆,乃是江湖小道,不在九观当中,效用比不得袖里乾坤,但行走江湖却是方便很多,不过用个几次,便磨损了。

    张幼初怀里就有几张“纳兵符”,木剑击魂,便在其中。

    城外的粮仓还需一些时日,不过城内的牌匾已经挂了上去,用红布裹着,不日开业。

    镇江城崔员外坐在府内,听闻手底下掌柜的报上这个消息,只是冷笑一声,至于镇江帮救了他女儿崔芫那事,一柄寒水剑还抵不上?

    话分两头,慎伯此时正坐在一处军帐里歇脚。

    除慎伯外,帐篷里还坐着两个人,一个老将身穿铠甲,面容枯槁,坐在主位,正是安国渊。

    另一个,容貌与安国渊有三分相似,只不过眼睛大了许多,眉毛也浓了许多。

    正是安国渊之子,白袍小将,安晋。

    “安将军,此事,就说定了。”

    安国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安晋,道:“你可记得,不要再回青州。”

    安晋咬着牙,没有说话。

    安国渊没理安晋,扭头看着慎伯,道:“罗慎,有劳了,本将在此谢过。”

    慎伯哼了一声,道:“别说什么谢不谢过的,你要不惜命,老子就不用犯险来着鬼地方了。”

    安国渊没有搭话,站起身来,解下袍中剑。

    “这是你爷爷留给为父的,名为‘却甲’,切莫辱之。”

    安晋点头,双手接过宝剑。

    慎伯无奈一摇头,撩开帐子,看了一眼账外小卒。

    面黄肌瘦,握枪而立。

    此处,背后是一片汪洋大海。

    而营帐不足千顶,阵外十里,满是青州军。

    安家军,尽皆被围困在此。

    两万精锐,一万辎重,如今,留不下半数!

    安晋撩开营帐,道:“走吧。”

    慎伯手抓着安晋的肩膀,单手连捏法决。

    “疾!”

    二人身形立刻淡了许多。

    安国渊坐在帐中,有些失神。

    良久。

    “持吾枪来!”

    一声大喝,满营哗然。

    片刻各将烧了帐子,掀开拒马。

    “枪来!”

    老将持枪挑帘。

    “传令,摆安鳞阵!”

    脚步踏踏,三军集结,阵如龙鱼过江!

    “安家军儿郎们,今日,固有一死!谁人愿往?”

    安家军八将跪伏在地。

    “末将!”

    “愿往!”

    安国渊老泪纵横,提起长枪,翻身上马。

    看着满地黑鳞旗,猛地一挥手。

    “进军!”

    盛元二十年,安家军背水一战,摆安家军成名战阵——安鳞阵,奈何八千残兵对三万青州军枪林营,枪断马折,全军覆没,此一役,世间再无黑鳞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