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老洞门人并不多。

    洞主苏六禅，同辈师兄弟也就老道人李大牛和几百年都未曾长大的女子剑仙赤霞。

    二代弟子，加上许小仙也就七人。

    三代弟子六百多人，大多是没有触摸到引气筑基的凡胎肉体，数量和质量大都不尽人意。

    并不像徒子徒孙数万的通天塔，和只收女弟子的迷树花镜两脉。

    洞主苏六禅是老道人李大牛的师弟，辈分最小，修为最低。提灵境后期修为，能做到六大真统抱朴山不老洞一脉的洞主，光处事圆滑还远远不够。

    苏六禅不修乾坤大道，一直在卜算这条独木桥上独行，上山一百六十年，岁数也远比赤霞李大牛小，却是面容最苍老的一个。

    每十年算上一卦的苏六禅大异常人，左手只有四根手指，长短不一，右手却有七根手指，根根纤细毫厘不差，这种异体，古文中并未有记载。而且苏六禅精通紫微斗数，却不用八字排盘，六爻排盘，大六壬排盘，玄空飞星排盘，奇门遁甲排盘等等占卜手段。每次卜卦苏六禅都会含着一口老酒，吐向空中，酒水落地后，卦便成，如此卜算方式端的是挂角羚羊无迹可寻。

    而偏偏苏六禅又算得奇准无比，当真匪夷所思。

    不修心法，不打坐吐纳，不观摩星象，不游厉大山大水的苏六禅上山一百五十年时依旧是肉体凡胎，道门基础引精化气都没能完成，诸多流言蜚语，但抱朴山同样精通紫薇星斗术的护法真人周观井曾断言，六禅修的是无上祖巫术，羽化登仙三次天卦足以。

    没曾想，周老真人一语成谶，苏六禅十五年前卜卦时出了一次天卦，大数将尽早已油尽灯枯的苏六禅，返老还童，从凡胎肉体一步提灵，直指金丹。

    天卦属离，离火卦，上上卦，卦象直指东胜神洲，直指前掌教飞升前那一句‘抱朴当兴，兴在朱鸟’，这才有了老道人李大牛直赴东胜神洲东海郡这一说。

    老道人李大牛顺应卦象去了东海郡，将许小仙带上了山，除了先前见过一面的师伯辈赤霞和闭甲子关的洞主苏六禅，其余六个二代弟子，两女四男齐聚不老洞。

    六个二代弟子见到许小仙后神态不一，十之七八是有些失望的，眼前这个少年除了皮囊清秀，养眼一些，根骨嘛……三代弟子中一抓一大把，不是啥稀罕货色。

    李大牛一一向许小仙介绍，众师兄弟除了客套寒暄几句，见师傅李大牛没有交代便告辞离去，前前后后并没有实质性的交流。见过太多人间冷暖的少年也懒得感叹仙家也有凉薄冷暖。

    老道人唯独留下了一个徒弟，许小仙该喊上一声六师兄的男子。

    卢有角。

    如果说六师兄名字带着那么些荒诞，那这个叫卢有角的男子，身材仅仅用诡异来形容还有些不恰当。

    卢有角身高不足三尺，远比十二岁的许小仙还矮上一个半头，人矮些就矮些嘛，长得匀称些顶多被人诛心的骂上一句侏儒。可这卢有角那双手臂不争气，不但不短，还奇长无比，如果不时刻将手举着，连手肘都能着地，就像是身体该长的部分都长到了双手上，说不出的诡异。

    走了十万里，看了十二年，见多了身残志坚的好汉，看多了外表光鲜却帛里藏针的小人，许小仙心里并未对眼前奇异男子生出半点轻视之意，张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了笑，实诚憨厚的喊了声‘见过六师兄’。

    卢有角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了，不知道是生性冷漠还是天生如此。

    老道人李大牛看着卢有角柔声道 : “你卢家先祖曾机缘巧合下得了半本《神猿悟道经》上篇，本是我抱朴山前辈游厉蓬莱岛偶遇一只白猿座山巅拜月，一只白猿海边踩潮观风，一只白猿过山听鸟语，心中道心鼓荡时所作。

    随后那名前辈悉数将心中感悟刻在东海一座石碑上，等待有缘人。

    或许是时日长久，石碑上的字迹残缺，你先祖仅得了上半本。《神猿悟道经》上半本是化形，练体篇，下半本是化神，心法篇。

    水中龙力第一，陆地象力无边，旁人都觉得你们东胜神洲蓬莱岛卢氏天生神力，生来便可擒龙掷象，却不知你卢氏得了《神猿悟道经》的上半本，没有心法支撑，光练了体，却未锻神。所以你卢家世世代代如你一般模样，猿不像猿，人不像人，名声虽响，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身高不足三尺的卢有角噗通一声，跪下了，不停磕头，额头与坚硬的花岗岩地面接触，不断发出金石交错的声音，异常刺耳。

    许小仙瞟了瞟，我的个天，地面坚硬如铁的花岗岩都磕碎几块，卢有角额头连半条红印都没有……

    老道人李大牛叹了口气，轻声道 : “起来吧，全本的《神猿悟道经》就在抱朴宫藏经阁，你上不去抱朴宫，为师也上不去，我不老洞目前唯一能上得去的剑仙赤霞你敢在她面前磕头？”

    卢有角茫然抬头，眼中本就无神的小眼睛刹那间溃散。

    老道人李大牛不去看依旧跪着的卢有角，只是看着不老洞下翻滚的云雾，惆怅道 : “五年后又是我抱朴山三脉三十年一度的试道大会，我不老洞一脉莫非又要颗粒无收？”

    许小仙没有太多感触，只是觉得满头银丝的师傅李大牛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五年后抱朴山试道大会，挡在不老洞这一脉面前的四座大山哪一座不是巍峨险峻？抱朴山四小神仙……通天塔一脉就占了三个，难不成通天塔一脉要独占三元？

    随后，老道人李大牛将卢有角扶起来，正色道 : “五年后试道大会，如果我不老洞这一脉全军覆没，为师便厚着脸皮求你师伯赤霞上抱朴宫藏经阁一次，至于你师伯答不答应，就看你的造化了。如何？”

    卢有角又准备拜倒磕头，老道人搀扶住，严肃道 : “你也不必磕头了，男人膝下有黄金。男人一跪师、二跪双亲、三跪天地，这些事你都做过，日后也不必做了。从明日起，你便带着七师弟许小仙去十里桃园练拳脚，练最为刚猛的《七十二地煞拳》，记住！只练拳法，不练心法。十里桃园有三千头猛禽金翅鸢，你每日宰一头，有内丹的就将内丹掏出给你七师弟服用，没有内丹的就用金翅鸢的血给你师弟泡澡。师傅没来传你，你和七师弟便不得出十里桃园一步。有角，你得用你卢家的信誉发誓，切不可带着七师弟许小仙走进桃园深处。十里桃园深处为师入了，怕也是又去无回，尸骨无存。切记！切记！你东胜神洲蓬莱岛卢氏一言九鼎，你若点头，师傅便信你。”

    卢有角眼神中有光闪过，依旧不曾开口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