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它其实已经很久了，但开始在意它，却是在一年零二十五天之前。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丧尸的，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是我变成丧尸，还是丧尸变成了我。总之晚上月亮升起的时候，我就难以束缚自己的本能，会去各种地方觅食，白天的时候，就遵循浣熊市城市核心的指派，来这间小小的便利店做收银员。

    它看起来像是只小熊猫，或许是只浣熊吧，我不太清楚。它总是带着一个宽檐帽，但不是戴在头上，而是捧在手里，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块血肉，或是指头、或是耳朵，总而言之是取下来还不太影响正常生活的部位。

    和一般的魔兽不同，它非常的干净，也非常的活泼。不仅是那一身棕褐色的皮毛打理的一丝不苟柔顺飘逸，就连手里那顶宽檐帽，无论前一天抹上过多少血迹，第二天总会被浣洗的干干净净，从这一点上看，它的种族应该是浣熊吧，我心里猜测着。

    它总是在九点十二分，和十起出现在店门口，公交车转弯向着远方行驶，而它则会进入店里。进店前，它会用小爪子将蓬松的尾巴毛拢在一起，我知道他是怕自己在货架里走动时，尾巴扫倒了什么商品，给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它应该是一只温柔细心的浣熊。

    然后它会拿起一份浣熊市早报，以及一瓶蓝瓶装的无脂T病毒血清，售价50克血肉那种，它总是会给我一百克血肉左右，而且是两只耳朵两根小指。说是一百克左右，其实往往是‘右’，比一百克稍多一些，多余的那一点就进了我的肚子。也正是靠着这一点小小的余裕，我才能撑过最初那段艰难的时光，凭着便利店发放的微薄的薪水，以及自己笨手笨脚的捕猎生存下去。

    我会习惯性的问它：“需要袋子吗？”

    它总会笑一笑，然后摇摇头。

    接着，他会把报纸夹在左臂腋下，右手以拇指、无名指、小指，拿起蓝瓶的无脂T病毒血清，以食指和中指夹起一根吸管。

    我习惯性地把收据放在它摊开的左前爪上，并感受到它爪心肉垫的余温。听说浣熊的小爪子的爪心非常的敏感，上面带有灵敏度很高的适应感受器，它可以依靠爪子测量食物的重量、尺寸、材质以及温度，那么，我手指上，因为紧张而提高的那一点点温度，到底有没有被它感受到呢？

    接过收据，它又会笑一笑，然后点点头。

    它总会在24时便利店的门口，看着偶尔路过的低级丧尸、以及隔好久一班的公交车，然后进入一种沉思的状态。

    喝完蓝瓶的无脂T病毒血清，它会将盖子一丝不苟的盖上，再放入垃圾桶。

    它总会把报纸捧在小爪子里，因为它各自太小，而报纸太宽，而它又不舍得弯折报纸，因为那样会有折痕。

    临走之前，它还会再看我一眼。

    当我意识到它的眼神，我总会腼腆的笑一笑。

    昨天早上，它的习惯一如往昔。

    我已经打好一张一百克的收据，在收银台等它。

    他竟然递给我带着大拇指的半张手掌，重量远超100克了，我愣住了。

    我们互望了数秒钟，它才开口问道：

    “丧尸小姐姐，不用找零吗？”

    不知怎的，我们同时觉得好笑，于是笑声充满了整间便利店。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它的笑声，或者说，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听见它的声音，怪腔怪调，带有魔兽声带结构特有的共振声，谈不上好听，但我却理所当然的觉得，听起来很舒服。

    笑声停止，它又说道：“丧尸小姐姐，笑也笑完了，还是得找零吧？我这一天的三顿饭就靠它了。”

    我不好意思地拿出100克切得方方正正的标准血肉块给它，它又得理不饶人地问道：

    “丧尸小姐姐，明天不会又忘了找零吧？”

    我笑了笑，本想开口回答，但嘴唇蠕动了一下后，又警惕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丧尸装卸工人，最终还是用眼神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明天，我一定提前准备好找零等你。

    我生前谈不上什么超漂亮的女孩，死后再添上伤口、腐烂的霉斑，更说不上好看了，因此我无法自夸为‘眼睛会说话的漂亮女丧尸’，但我相信，即使我眼睛说话的技术很烂，它也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其实，昨天是我在这家便利店的倒数第二天，因为我托它的福，我每次都能完成规定的营业额，城市核心判定我做的非常不错，于是给我分派了新的岗位，明天，我就要从这里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我准备了一块80克的标准血肉，然后又从自己身上不太重要的部位，切下了20克血肉混合了进去。

    这是昨天回家时，万*广场外面大屏幕上的影片给我的灵感，可惜的是铁甲小宝又在追砍暴君博士，一甩棍打烂了大屏幕，让我看不到后面的情节了。混进去自己的血肉后该怎么办？直接拿生的给它吗？还用不用放进锅里炒一下，倒点酱油调味？

    今早出门的时候，我破天荒的在死后第一次给自己化了淡妆，将左脸颊上的尸斑遮掩了一下，让尸斑看起来像是少女脸上的一抹红晕。站在工作了好多年的收银台后面，等待它到来的时候，我竟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紧张，和期待。

    毕竟，这是我和它之间的约定。

    来了！

    当它踏着轻快的步伐，一如往昔的准点进入便利店时，我紧张的都快不会呼吸了！等等，我好像是丧尸，本来就不会呼吸呀？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丧尸风格的笑话，我心中哑然，一下放松了不少，看向它时，脸上总算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将需要找零的血肉装进一个小袋，背着手，把袋子拿在身后，我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把这袋血肉交给它了。

    它能吃出，里面蕴含着我的味道吗？

    这味道，能在它的心底留下一丝痕迹吗？我在心里轻轻的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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