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哭的昏天黑地，老白站在旁边，显得有点多余。

    丧子之痛，痛彻心扉，两口子围在床前泣不成声，也顾不得旁人了。老白随便找了个板凳坐着，伸手把小龙的魂魄招了过来。

    “来来来，小伙子，你过来给我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个意思？死得这么干脆，你是想碰瓷吗？你这样死，考没考虑到我作为一名医生的感受？我不要面子的啊？”

    小龙新死，还没太适应魂魄的状态，转脸看到白长生，被吓了一跳。

    “你……你能看到我？”

    “废话，看不到你我和谁说话呢？”老白没好气道。“没找着小姐给你服务，就自杀以谢天下？你脾气不小啊？怎么想的？不嫖娼毋宁死？”

    小龙刚满17岁，还是个小伙，几句话说得脸都红了，支支吾吾道：“不是……我，我没这个意思，我是病死的，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临死之前想尝尝女人的滋味，这才让我爸去找小姐，我……”

    孩子吞吞吐吐，脸憋得通红。

    说实话，是个老实孩子，临死之前这才敢放纵一次，可惜命不好，找小姐把老白找来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人生一世，活的就是个经历，没吃过的尝尝，没见过的看看，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死之前有这个想法倒也不必苛责。

    “食色性也，这也不用不好意思，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不过……”老白说到这，语气郑重了起来，“不过，好好的，为什么要死啊？”

    这话可能别人听不懂，也只有两个当事人心里明白。小龙病得的确不轻，身体也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地，但是老白心里有数，如果不是他一心求死，甚至想求速死的话，他还可以坚持些时日，不会走的这么快！所以，与其说这孩子是病死的，倒不如说他是死于“自杀”。

    可是，才十七八岁，正是好时候，为什么啊？

    这话问到了小龙的心坎里，孩子回头看了看悲痛欲绝的父母，面露凄苦，喃喃道：“哥，您是鬼差吧？实不相瞒，我的确有轻生的念头，找小姐也有一半是想赶紧把精气神耗尽了，可以快点死！不能拖下去了，再拖下去……”

    话说一半，小龙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为了我这病，爸妈把家里房子都给卖了，我们一家人跑到爷爷这住着！我爸为了多挣点钱，白天送快递，晚上代驾，中间没事的时候还接外卖的单子！一辆电瓶车，两块电池换着充电，电瓶休息他都不敢休息！马路上为了赶点时间，开的跟飞一样，他为了我在玩命啊！”

    老白微微叹了口气，听得心里也不是滋味。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不是治不了，现在早已经有了靶向药物，如果是在慢性期，只要定时定量服药，可以长期带病生存，就好像普通的慢性病一样，生存质量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可是……”

    可是，这药太贵了！价比黄金！

    之前，有诺则制药生产的“白瓶药”，同样的疗效，只需要1500！一个月三千多块钱，咬咬牙也能坚持下来，可是现在这种白瓶药没了，患者只能吃正版的进口药，一盒药要一万块，一个月至少得吃两盒！

    两万块一个月，足以逼死这个孩子，逼死那个父亲，拖垮这个家。

    小龙说得声泪俱下，道：“我爷爷，为了给我凑药费，天天跑到火车站的天桥上乞讨，快七十的人了，跪在那啊！只要给他饭盒里扔一块钱，他就给人家磕头，说一句：‘好人一生平安’！我特么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老天爷就不保佑我一家人平安？”

    小龙的脸上满是绝望，长出一口气，只有两行泪默默的流。

    “我活着，我爷爷就得跑到火车站给人跪着磕头去！我活着，我爸就得骑着电动车，在大马路上来回奔命！我活着，我妈就得天天守在我身边，茶饭不思，几个月睡不了一个踏实觉！一天两天行，可是我不死，这个日子就没头！哥，你说，我哪有脸活着啊？我活着得把他们拖累死！”

    “眼瞅着，这里也快拆迁了，我要是不死的话，爷爷的那点拆迁款也得给搭进去，到时候我一闭眼走了，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不能那么自私啊！”

    老白眉头紧皱，这一番话说得他心里也堵得慌。电影《药神》里说的好，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这病，魂力也治不了！

    没有格列卫时，得了这种病，几乎就只能等死，这也是命，怪不得别人。

    科学进步了，时代发展了，现在终于研制出了救命的药，于是人就分成了三六九等，以前没钱，最多少在外面吃两顿饭，少买两件新衣服，可是现在，钱就是命！有钱能活着，没钱就只能等死。

    你自命清高，你安贫乐道？现在，去死吧！

    穷病，病的不是人，是这个操蛋的世道。

    面对这个世道，杜甫顿足捶胸，说“安得广厦千万间”，现在，高楼林立，广厦已然千万间，就连胭粉街这里也要拆了盖高楼。有高楼万丈，有救命的新药，可是老百姓买不起……

    可以有贫富差距，你山珍海味，我粗茶淡饭，没关系，你绫罗绸缎，我粗布衣打着补丁也没关系，你别墅豪宅，我蜗居地下室，还是没关系，可是这差距不能大到生死啊！有人可以花几万块买一个包，而有人为了这几万块的药费，只能无助的看着亲人死去！

    老白嘴张开好几次，可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这是个孝顺孩子，可是他求死的理由是如此充分，甚至怼得老白哑口无言，一句劝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想不死，可是，你有钱吗？

    该死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这操蛋的世道！

    “生死簿，判！”

    “有北玄聂姓聂长平、聂兵、聂小龙一家，祖孙三代，家风淳厚。聂长平仁德，不应受绝孙之苦，聂兵憨厚，不应有丧子之痛，聂小龙孝义，不当短命早夭！天道不公，世道不良，今日逆天改命，送聂小龙还阳，增寿一甲子，不再受疾病折磨！”

    判词写入生死簿，被系统记录，现在，聂小龙的阳寿变成了77岁，虽然身体孱弱，但至少是命不该绝。

    “回去吧小子，你不该死，活着，给你们老聂家传宗接代，给你爷爷养老送终，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