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自首都这么难吗？

    老白摇头苦笑，默默掏出手机，放在麦克旁按下了播放键，声音通过麦传了出去，全场清清楚楚的传来类似两元店的那种叫卖声……

    “厂家直销，伊马替尼，吐血大放送，亏本大酬宾，原价一盒两万多，现价只要九块九！九块九你买不了吃亏，九块九你买不了上当……天阳市最大制药厂，诺则制药厂倒闭了！老板钱诚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我们没有办法，卖药抵工资……”

    原价两万多，现价九块九……

    节目现场顿时有一种“垮掉”的感觉，画风一瞬间就歪了。

    梁新怀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玩意？

    老白半哭半笑，道：“抢完药之后，我把云十三捆上扔到了货箱里，把车开到了咸水滩，当时卖药的广告文案还留着，现场有200多人都听到了。”

    你好意思叫这个是广告文案？

    梁新怀没心情吐槽，现在众目睽睽，容不得他输阵。

    “白长生！既然你这么说，我是一定会去核实的，不过根据我之前做过的调查，这案子和你并没有关系，如果你有证据证明案犯不是孙国涛，欢迎你向警方递交，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你这种顶罪的行为，我是不会认同的，有必要的话，甚至还会追究你的责任！”

    老白听罢低着头，半天不说话。一直沉默了能有半分钟，这才抬起头来。

    “嘴硬。”

    白长生两眼直视梁新怀，冷笑一声道：“怎么说你都不信，要不这样吧，你之前追缴失窃药品，从那些患者手里夺回了将近一百箱药，现在存放在北玄区北一路6号的仓库里，这样，你不是不信吗？我再抢一次！”

    再抢一次？这是有多嚣张？

    “你敢！”梁新怀怒目圆睁，呵斥道，“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你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我负责啊，其实在来之前，我已经抢完了。”老白叹了口气，道：“那些病人，没有药就会死，他们耽误不得，所以我就又去抢了一次——这次严格来说算是偷，我偷完之后，又把药卖给了那些患者。”

    又是一记重磅炸弹，现场哗然，梁新怀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老白说着，苦笑了一下，道：“我学乖了，这次我是以23458元一盒的价格卖的，还给他们每一个人打了收条，所以……”

    老白说到这再次把目光转向梁新怀，“所以，这次不要再去收缴他们的救命药了，药是他们买的，而且交易价格没有低于市价，哪怕按照法律，他们也应当取得药品的所有权，至于说失主蒙受的损失……你来找我。”

    梁新怀一身警服，在这样的场合，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可是刚想冲过去动手，就感觉眼前一黑，意识模糊了起来，迷迷糊糊之间，天地都变了样。

    人情，天理，国法，一瞬间很多繁杂的念头一起涌了上来，耳边吵吵嚷嚷，听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声音，药！命！你不能拿走啊！和爸爸说再见！再见！我什么都认！买不起啊！那是我的！活不了，呜呜……

    眼前，是临山县的村子，牛棚里那头老牛，院子里吠叫的狗，又或是老旧的家属楼，天真的小女孩，煤气罐，血红的眼睛，一箱箱的药，上面都是看不太懂的外国文字。病床上，一个似乎见过的老者，奄奄一息，手冲自己抓了过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一个中年妇女，跪在着，抱着那条穿着警服的腿，却被无情的甩开。

    各种画面，层层叠叠，掺杂在一起，一个个场景仿佛海浪一样一波波涌来，冲击着灵魂，仿佛惊涛拍岸，仿佛水滴石穿。

    古代的城楼，红漆案桌，有肃静回避牌，匾额上写着“善恶昭彰”。惊堂木啪的一声，仿佛耳边响起了一声炸雷，一个个模糊又熟悉的面孔此起彼伏的出现在眼前，还我命来，还我药来！

    “你们走开！都走开！不关我的事！我是依法办案！这是法律！法不容情！”梁新怀歇斯底里的叫嚷道。

    耳边，一个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传来：“依法办事，你并没有错，可是……你慌鸡毛啊？”

    如果你坚信自己没有错，你可以坦然面对事情的结果。

    你能理直气壮的和他们说——这是你咎由自取吗？

    你能问心无愧的看着那些病人，在病榻上奄奄待毙吗？

    法律的那一关你过了，良心这一关呢？

    ………………

    在现场，只见梁新怀向后倒退了几步，跌坐在沙发上，双目呆滞，冷汗淋漓。现场观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看来，梁警官似乎被老白吓住了。

    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老白不管梁新怀，转向现场观众，喃喃道：“各位，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有困难，找警察。”

    警察不是万能的，法律也不是万能的，就好像被高昂药价逼到绝境的慢粒白血病患者，能去找谁？

    法律可以保护我们，但是没办法救命。而更可悲的是，现在法律保护的是仓库里那一箱箱药，而不是保护那200个买不起药的家庭！

    老白说着，有点激动，“我把那些药抢了，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看到法律条款，我战战兢兢，甚至自我怀疑，满是懊恼，可是看到那些濒临绝望的家庭又燃起了希望，我又变得理直气壮，问心无愧！今天节目的主题是，我们为什么要同情一个罪犯，而我更想说的是，同情罪犯，其实已经晚了，你们更应该在他成为罪犯之前去同情他！”

    “其实问题的关键并不是该不该同情，我更想知道的是，这种情况，我该不该去犯罪！”

    “一个决定，将世界分成了两个不同的平行时空，在那个我遵纪守法的时空里，没有人犯罪，世界无比和谐，二百多箱伊马替尼安全的待在仓库里，被药品运输车发往各地的医院、药房。只是在不久之后，我们不曾注意到的角落里，二百个家庭，悄无声息的埋葬了他们的亲人，不过没关系，我们听不到也看不到，世界仍然无比和谐。”

    “而现在，我狂性大发，劫走价值六千余万元的药品，做下了震惊全国的大案，违反了法律，犯下了罪行，可是那二百多个家庭得到了药物，他们不用死了。”

    “这两个结果，你们更喜欢哪一个？”

    ——————

    延伸阅读，不管是抢劫、诈骗还是盗窃，罪名成立都有一个前提，叫做“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所以我认为，老白并不是犯罪。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