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昌就着酒，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于是酒从嘴里喝下去，又从眼睛里流出来。

    酒很辣，辣的眼睛都红了。

    故事的主角不是他，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可是兔死狐悲，相似的经历，让他不自觉的代入了故事，谁又能知道那一幕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孩子的话，句句扎心啊！

    那个大男孩在前面走，一个疯女人一边哭一边在后面跟着，男孩回头大声嚷：“你有病啊？跟着我干什么？”女人只是哭，却说不出话来。那孩子见不得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干脆撒腿就跑，而女人则咬紧牙关在后面追，跑的踉踉跄跄的……

    老昌讲完，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老白也只是默默的剥花生。

    哪怕你能一剑开山，你能借尸还魂，你魂力磅礴让百鬼听命，你掌管生死笔断轮回，可遇到这样的事情，又能如何？

    “经历过那件事之后，我明白了，哪怕我找到了芸芸，也回不到十年前了，所以……”

    孩子或许找得到，可是陪伴孩子成长的那十年，却被人夺走，永远回不来了……

    老白知道“所以”后面的内容，他选择了另外一条更绝的路，既然找不到，既然回不去了，那干脆——报仇！

    为天下间被拐的孩子们报仇，为那些伤心欲绝的寻子父母报仇！救不了已经被伤害的那些家庭，那就去救那些潜在的受害者，杀拐！要杀的他们胆寒！要杀尽天下人贩子，要杀出一个天下无拐的朗朗乾坤！罪孽，我一个人背了！

    老昌杀拐的事情，固然为法律所不容，可是在老白的善恶观里，只有两个字，漂亮！

    只是想不到，他有过这样的心路历程。

    不敢相认，正是怕步了温妈妈的后尘。

    老白皱着眉，两根手指转动着酒盅，轻声问道：“然后呢？”

    昌旺浩惨然一笑，继续道：“后来，那孩子威胁他的亲妈，说如果让他‘父母’坐牢，他就离家出走，让她这辈子都找不到！温玉寒被逼的没办法，反而去哀求办案警员，不要立案……”

    根据修改后的《刑法》，收买儿童的，哪怕没有阻碍解救，没有虐待孩子，一样要入刑，而刑事案件，一旦立案，是不受受害人所掌控的，哪怕受害人撤诉，检察机关依然会追究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责任，最多在量刑的时候会把受害人谅解的因素考虑进去而已。

    老昌说的这，牙关紧咬。

    可以想象，那个母亲跪在地上，去给她的仇人求情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如果不是他们出钱，想要买个孩子，人贩子就不会对自己家的军军下手，也就没有这十年的痛彻心扉，可是现在，她却要为他们求情，让警察不要替自己讨回公道，好让他们和自己的儿子可以合家团圆……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却不知这可怜二字，竟然如此凄惨！

    “结果，当地警方正好不愿意罔做恶人，正好也没送检，干脆就把这个案子给撤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也难怪老昌不敢认女儿，真要是搞到那一步，还真不如这样，至少现在，孩子不恨他。

    “后来我们都回去了，而温妈妈留了下来，她说她要在那里定居，陪着儿子。”

    老昌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拿起就瓶子，自顾自的给自己满上，又一口干了，满是苦涩。

    “那个镇子，洪氏是个大宗族，盘根错节，很是排外，想必她在那过的不容易。后来我觉醒了，拥有了超能力，又去找过她。她在那开了家生鲜超市，离镇中学不远，不大的小门面，东西卖的很便宜，我去的时候她才开业不到一周，一放学孩子、家长把那条街都堵满了，可是一个进去买水果的的人都没有。”

    香蕉、苹果、梨、芒果、山竹……水果摆在那里，只能一点点烂掉。

    “她那个小店，总有人来找麻烦的，工商要检查，税务要查账，一转身的功夫摆在柜台上的大樱桃就少了一大把，监控拍的清清楚楚，偷东西的人第二天还敢来，连衣服都穿着一样的，可她不敢说，只能笑脸相迎，只是眼睛得盯紧了。那人被盯着还不乐意，说——你老看着我干嘛？”

    “几乎全镇子的人都姓洪，几乎全镇子的人都欺负她。”

    “我跟她说，走吧，你在这活不下去的，他们整个洪氏宗族不少人都在买小孩传香火，他们把你当仇人，肯定要排挤你。那个傻女人只是摇了摇头，她说她不怕，那些人把她欺负的越惨越好，儿子现在还小，等过几年就懂事了，看到我过得苦，到时候他会同情我的……”

    老白眉头紧皱，听完这个故事，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白长生生平都是给别人挖坑，今天好像是掉到人家的坑里了。

    而且也是千里迢迢跑来跳坑的，颇有些袁公子当年的风范啊……

    果然，老昌说完，那悲苦的小眼神又出现了，“老板，我知道这么说不合适，可是您神通广大，如果可能的话，您就帮帮她吧！”

    老白一扭脸，我这颗洁白圣洁的圣母心啊……

    可是，这怎么帮？

    一般遇到了这种情况，老白都是一脚长传，把球踢给别人，自己后面喊六六六就得了，可是现在，袁公子背着七个孩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身来，这次要传给谁呢？

    就这么几个人，我都坑遍了，这次坑谁呢？

    面前，老昌眼泪巴巴的，幽怨的小眼神看着老白，让人不忍拒绝。

    要不……就你吧。

    谁让你给我找事的？

    给我挖坑？我就是跳了也得拉你一起！谁怕谁，来啊！互相伤害啊！

    打定主意，老白不动声色，问道：“老昌，你说，军军的那个养父母，对他是真心的吗？”

    提到这，老昌眉头紧锁，“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毕竟在一起十年，说句不中听的话，养条狗也养出个感情了！对于我们这些丢了孩子的家长来说，固然恨他们，可是在另一层面上，也得感谢他们照顾孩子这么多年，对孩子的确是真心实意的，这个应该不假。”

    老白又追问了一句：“有多真？”

    老昌一愣，没明白老白的意思。

    “感情这东西，怎么衡量啊？”

    老白冷笑一声，“要不，咱就衡量一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