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当然也看到了这两难的局面。

    要是下令城上士兵攻击，一来会消耗守城的器材，二来那也都是穰县的百姓，黄忠着实于心不忍。

    可要是放任这些人到了城下，只要他们躲进了城门洞，然后不停的挖掘堵在城门里的那些东西。

    这道北城门迟早会被西凉兵攻破，那时候满城的百姓也都没有活路。

    黄忠恨的咬牙切齿，却也不敢草率决定。

    魏延在旁莽莽撞撞的说道，“县尊，你若不方便下令，就让我来。这些百姓甘受贼子指使，也个个都是反贼。”

    黄忠听了不悦。

    正要呵斥魏延，忽然看到城里的一幕，不由怔住，“他们这是干什么？”

    魏延也跟着向城内看去。

    就见潘濬指使着不少衙役，吆吆喝喝的驱赶了不少百姓，向北城这边而来。

    黄忠的脸上顿时阴沉一片，厉声说道，“莫非诸葛亮的法子，就是驱赶这满城百姓，拿来消耗？”

    饶是魏延听了，也不觉动容。

    若是诸葛亮真这么做了，那这小子的心可就够狠了。

    两人正焦躁着，城外那些百姓已经被西凉兵驱赶了过来，也有一些西凉兵混在中间，试图趁机冲城。

    魏延是果决之人，再次催问道，“县尊，杀不杀!”

    黄忠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纵然不忍心，也还是艰难的举起了手，用力下砸！

    魏延得了黄忠号令，厉声对城上的守卒大叫道，“放箭！”

    那些守卒听了都有些惶然。

    他们中除了黄忠的少量老兵，还有大量的是从城中征集的壮丁。

    这些人在前几天还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如今却要对和他们一样的人痛下毒手！

    魏延见士兵们犹豫，立刻狠下脸色，挥舞着手中长刀威逼道，“不杀掉他们，死的就是你们自己的妻儿老小！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那些士兵无奈，只得一脸不忍的搭弓张箭，向城外百姓射去。

    城外的百姓没想到会有这天降的横祸，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就想四散。

    然而那些西凉兵却堵在弓箭的射程之外，逼迫着他们上前。

    百姓们仓皇四望，这才发现。

    和乱箭如飞的城下相比，那隐蔽的城门洞忽然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在少量西凉兵的带领下，百姓们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城门洞里冲。

    胡车儿见方法有用，又去驱赶着一些百姓，继续向前。

    魏延见有人进了城门洞，越发呵斥着手下加紧放箭。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用滚石砸下去，从外面将城门洞封闭，就听黄忠大喝一声，“且慢！”

    魏延连忙看向黄忠。

    黄忠的手颤颤的，向城内一指，“文长，你看！”

    魏延紧走几步，到了靠近内城的那一侧。

    只是看了一眼，魏延就呆住了。

    就见在诸葛亮的指挥下，一些被驱赶来的百姓使用着潘濬发的铁镐在拼命的刨土。

    另一些百姓则用铁铲小车不停的运输着往城门口堆。

    两边的百姓按着地上画的白线往来，运转之间，极为流畅。

    随着大量的人力投入，不多会儿功夫，诸葛亮竟然紧贴着北城堆成了一座土山。

    魏延怔怔的说道，“他这是……”

    黄忠却像是想通了什么，跌足长叹道，“老夫终于明白，他之前没说的好处到底是什么了。”

    见魏延纳闷，黄忠感慨道。

    “西凉兵既然破开了北城门，那么北城门也就成了咱们最薄弱的一环。西凉兵一定会集中所有精力，来打通北城门。他们要想挖开北门，就要先在咱们的攻击之下，冲入城门洞，随后才能在城门洞里开挖。”

    “然而我们却是有着巨大的地形优势和人口优势的。城门洞中最多能够展开十来个人开挖，然而我们在城后可以组织起成百上千的人，继续堆土阻挡他们的开挖。”

    黄忠正说到这里。

    忽然城下传来一阵欢呼，原本游弋在外的西凉兵急速的向城门洞冲来。

    黄忠愕然，不敢置信的说道，“打通了吗？”

    他赶紧向内城看去，就见那一座堆起的土山中间忽然陷下去一块，随后再没什么变化。

    但是从城门洞中却立刻有大量的尘土喷出，那些正冲锋的西凉兵猝不及防下被迷住眼睛，咳呛着涕泪交流。

    魏延瞧到机会，大叫道，“快放箭，快放箭！”

    城上的守卒这才反应过来，一阵急射，将冲过来的西凉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黄忠这会儿才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有西凉兵混在百姓之中，也冲进城门洞。

    等到百姓们挖到软土，那些西凉兵误以为快要打通，急忙催促外面的骑兵突击。

    谁料城门打通是打通了，却挖到了诸葛亮堆起的土山之中。

    那土山本来就堆的松软，挖了没几下，就坍塌下来，散落的泥土灌进了城门洞中，让他们前功尽弃。

    黄忠把自己的发现和魏延分享了一下。

    魏延听了眼中放光，，“土山堆的如此松软，还会往下坍塌，这岂不是说……”

    很快，魏延得到了一个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结论。

    ——“除非西凉兵要把整座土山挖掉，他们才能冲进城来？”

    黄忠一脸蛋疼的点点头。

    这特么得是多丧心病狂，才能想到的主意！

    城门洞里只能容下十数人同时挖掘，可是城里却是几百上千的人在堆土！

    这特么哪辈子才能挖完？！

    黄忠真想把诸葛亮叫过来问问。

    他能想到这么贱的招式，究竟是因为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外面的西凉兵却不管这么多，他们趁着城下混乱不堪。在张绣的带领之下，一拥而上，冒着生命危险，冲入到城门洞中。

    他们随手捡起那些被逃窜百姓抛弃的铁铲，疯狂的继续开挖起来。

    挖了没几下，西凉兵们就激动起来！

    都是松土啊！

    这个挖的快啊！

    黄忠看看干劲十足的西凉兵。

    再瞧瞧堆完了土山，正坐在地上，有说有笑的在休息的上千百姓。

    黄忠和魏延莫名的生出一种奇异的感情。

    那种感情，叫做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