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仁没想到，南宫灵竟也是荒寂资质。

    难怪她的香阁要建在藏宝阁旁边；

    难怪当初他去香阁的时候，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那是灵药、灵丹久存之后的异香。

    估计南宫华树从未向她提起过“荒寂”之事；

    也许南宫灵一直以为，大家都是这么修炼的。

    真是个可怜的女孩。

    从小就生活在谎言之中，从小就为了成为“鼎炉”而存在。

    南宫华树……

    想一想此人的过往行为，黄世仁不禁淅沥，说不上该敬佩，还是厌恶。

    厉天行默然，拱手道：“南宫师弟，以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其他殿主、谷主也纷纷拱手，表达自己以往的误会。

    能得到这些老朋友的认可，南宫华树竟是热泪盈框，心潮涌动。

    他激动说道：“你们也许认为我不近人情。那是因为你们不知外面的广阔！”

    “在我八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了百炼峰，看到了日出东方时，那高耸入云的黑影。我问父亲，那是哪里。父亲告诉我，那是百炼峰，是外面的世界！我问父亲，什么叫外面的世界。父亲没有回答我；但他脸上的落寞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必是遥不可及，就像书上的神界一样。”

    众人默然。

    这一段经历，他们大多有过。

    从一出生，他们就注定了孤独，注定了只能生活在这片狭小的天空。直到死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沉闷沙沙声。

    黄世仁想起了玉玲珑、想起了秋灵素；

    她们都是天之骄女，可为了出岛，竟不惜讨好他，甘愿为仆、甘愿付出身体的代价。

    冰火岛，果然是一座活死人墓，埋葬了岛上所有人。

    他们活着，却与死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黄世仁心中像堵住了一样，忧闷难受。

    只听南宫华树低沉说道：“十五岁那一年，父亲消失了半年；之后竟给我带回来一堆画像。有集市，有高楼，有都城，有驾鹤飞行的仙人，有死在路边的乞丐。父亲告诉我，这是外面的世界！我激动坏了，日日夜夜抱着那些画像，幻想着有一天，也能亲眼看一看，那外面的世界！”

    “哗——”

    众人哗然。

    厉天行惊道：“你父亲难道去过外面？他是怎么去的？”

    “对啊，外面的大阵，即便是真君也无法逾越。你父亲是怎么出去的？”

    众人纷纷惊问。

    南宫华树傲然说道：“直到我二十五岁，成为先天境真人，父亲才告诉我。原来琅嬛谷世世代代都在谋求出岛，也确实找出了一条出岛之路。只是这条路凶险之极，非半步真君不可行走，而且每年只有在特殊时候才会出现一次，时间极短！”

    “哗——”

    众人哗然。

    原来琅嬛谷一直在谋划此事；

    原来外面的大阵，竟有漏洞！

    难怪琅嬛谷佛道玄幽，竟以玄院最盛，却是为了研究大阵！

    玉玲珑好奇道：“那师伯，你去过外面吗？”

    南宫华树缓缓点头。“在我五十五岁，成为融合境真人那天，我去过外面了。”

    “嗡——”

    众人一片议论。

    玉玲珑道：“那外面的世界，真的像画像中的那样吗？”

    “不错！”

    “真实，远比画像精彩多了。”

    “水乡、大漠、草原……”

    “我沉迷于外面的世界不可自拔。”

    “当有一天我看到了井中之蛙，这才幡然醒悟！”

    “回到冰火岛，我的心再也无法冷静。”

    “我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带领冰火岛几十万弟兄，走出冰火岛，走到外面的世界！”

    南宫华树挥手仰天，吼道：“我成功了！今天，我南宫华树成功了！为冰火岛几十万弟兄打通了出岛之路！”

    他豁然转身，激昂喊道：“诸位师兄、师弟，我冰火岛与世隔绝几千年，传承一百零九代，凭什么就必须困在这里？凭什么外面的人可以享受自由的阳光？我不服！冰火岛几十万弟兄不服！我们要出岛，我们也要享受自由的阳光，也要走向那波澜壮阔的世界！”

    南宫华树的激昂豪语，震惊了四周的五殿三谷弟子。

    “我们不服！”

    “我们也要自由！”

    “我们也要享受外面的阳光！”

    “我们要征服外面的世界！”

    弟子们神情激动，热血豪迈；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传遍了整个琅嬛谷。

    就连玉玲珑也激动起来，恨不得杀向青云宗，舍生忘死。

    黄世仁眼皮一跳：尼玛！这货莫不是元首大人转世重生？真应该给他竖一杆纳粹万字旗！

    震惊之余，又是强烈的不安。

    不是为了出岛吗？

    怎么变成了攻打青云宗？

    现在，竟然还想征服整个大陆！

    真把自己当成日尔曼民族了？

    黄世仁不禁默然。

    外面的呼喊声震天响地；

    小小香阁竟似乎变成了人们的信仰中心。

    院子里，厉天行等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有点头称赞，有摇头惊疑，显然也觉察出不妥之处。

    南宫华树的目光缓缓从所有人脸上掠过。

    他抿着雕刻般的嘴唇，道：“诸位，冰火岛太小，青云宗只不过大一些的牢笼。你们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吗？青云宗下院十三道场、上院圣九峰，随便一个拿出来就比冰火岛广阔。可青云宗只是一座山，在大周国方圆万里的领域不过沧海一粟。你们不想走外面看看吗？你们不想成为这方天地的主人吗？”

    众殿主、谷主再次议论纷纷，惊诧震撼。

    有殿主忍不住问道：“南宫师兄，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我们……我们能打赢吗？”

    “是啊，我们不过是山外的一座孤岛，外面如果真的这么大，我们怎么可能是对手？”

    “南宫师兄，还请三思而后行，莫要真的毁了我冰火岛几千年基业。”

    “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

    众人心中不安；生怕眼前的“美好”也彻底失去。

    南宫华树微微一笑，转头道：“世仁，你来自外面，告诉大家，我冰火岛实力比之青云宗如何？”

    “啊？”

    黄世仁愣住了。

    南宫华树笑道：“你就实话实说，你看到的、听到的，可以直言不讳。”

    众人也纷纷望着黄世仁，期盼他讲讲外面的世界。

    一时间，黄世仁倒成了众人的焦点。

    黄世仁犹豫半天，这才小心说道：“冰火岛武宗多如牛毛，大宗师比比皆是，胜过青云宗很多。”

    南宫华树笑道：“具体怎么胜过？”

    黄世仁看了他一眼，很是恼怒，悻悻说道：“上九峰我不知道；但在十三道场却以武师为主，武宗多是传功师叔，大宗师很少见到。先天境真人也不过寥寥几人。”

    “哗——”

    “不会吧？青云宗比我们大那么多，怎么可能这么差？”

    “武宗都能当师叔？”

    “这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大声议论。

    要知道，冰火岛的武宗，只能当丫环，当扫地下人！

    怎么到了青云宗，武宗还能当传功师叔？不怕教坏他人吗？

    南宫华树又道：“那青云宗比之外面的世界又如何？”

    黄世仁犹豫半天，小声说道：“外面的世界以武者为尊，武师都是强者。武宗下山都被人称作仙师，不论城主、王公、大臣，都要倒履相迎。”

    “哗——”

    众人更是哗然。

    这怎么可能？

    这太不可思议了！

    小小丫环，竟然被人当作仙师？连王公大臣都要倒履相迎？

    是真的吗？

    众人心生疑惑。

    “哈哈……”

    南宫华树大笑，道：“世仁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他年纪小，可不会骗人！事实上，青云宗在世俗的地位远超你们的想像！随便一个真人出手，就能颠覆一个王朝。几万里大周国，只不过是青云宗的附庸罢了。”

    他大声喊道：“如此广阔世界、如此富饶的天下，凭什么留给那些弱者糟蹋？应当我们做主人，由我们来统御天下。”

    他目光扫过各殿主、谷主，沉声说道：“我承诺，出岛之后，五殿三谷打下的地盘，都归各殿各谷私有。能打下一城，你就是一城之主；能打下一国，你就是一国之君！琅嬛谷的目的很简单，世世代代潜心研究，只为一个信念：那就是帮助冰火岛走出去、统御天下！”

    “十年前，我妻子为了这个信念死了；十年后，若不是世仁意外出现，我的女儿也要为之而死。现在，轮到我了！轮到我南宫华树为信念而死！”

    “诸位师兄、师弟，你们可愿助我完成信念，带领冰火岛几十万兄弟征战天下？”

    他目光盯着厉天行、盯着铁云真人、盯着莫天凡……从五殿三谷所有强者脸上掠过。

    黄世仁看见——

    这些向来沉重的殿主、谷主、先天境真人，竟开始热切起来，

    他们眼中的欲望熊熊燃烧，仿佛要将天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