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有些慌了，他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那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虽然人老了都会死，但我老伴绝不能是被毒死的……不能，绝不能……我……改变主意了，用我所拥有的一切，让她健康起来……还有，让下毒的人迷途知返，不要再犯错了……”

    宁秋拨弄着不平等天平上的筹码：“你这一辈子创造的价值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加上你即将死亡，心肝脾肺肾，眼耳口鼻七窍，等等都已经无法作为筹码交易，同时也包括了这些器官的能力……”

    老头儿低着头：“他那套大宅子呢，听说那一片也要拆迁了，应该能价值百来万……”

    宁秋微微一笑：“世俗的金银珠宝房屋地契在交易所里的价值很低。我们和普通交易所的区别就是实现别人所不能实现的欲望……”

    老头儿沉默：“可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了……”

    宁秋的手指轻抚着《顾客书》那略微粗糙的封面，沉吟道：“第一，解除你爱人身上的植物毒素，相当于延续寿命，这需要一定的价值！第二，你要下毒的人迷途知返，这是思想上的救赎，需要耗费一定的功夫时间……如果你执意要实现这两点的话，我的建议是……灵魂……”

    灵魂……

    老头儿浑身微微一颤，他有些莫名的恐惧：“我……我们多少也有血脉关系，能不能……”

    宁秋摇头：“抱歉。”

    得到坚定的拒绝，老头儿瘫软在椅子上：“如果交易了灵魂，那么死后，我的灵魂会去哪？”

    宁秋道：“签下契约交易灵魂的话，你死后，灵魂归交易所拥有，如果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更多的时候应该是待在藏品阁的瓶子里，永无止境的等待…仅此而已。”

    老头儿听了宁秋的话，他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宁秋的面庞，他陷入对过往的回忆中……

    那一年，93年，除夕，前夜。

    老头儿，不，应该是正值壮年的李相仁同志骑着凤凰牌自行车摇摇晃晃回到家，他满脸愁容的推开家门，坐在椅子上抽着自制烟卷，烦闷的吐出一口又一口烟……

    有两个大小相仿的五岁小孩从里屋跑出来，前面稍大的孩子手中拿着一根带勾的细铁棍，推着前面一个非标准圆形的铁环，玩的不亦乐乎！那铁环撞到李相仁同志的鞋子倒在地上……

    后面小点儿的男孩立刻拍着双手大笑道：“你输了你输了，该轮到我玩了……”

    大点儿的男孩表示不服，他哼了一声：“这不是我的错，铁环撞到爸爸才摔倒的，要输也是算爸爸输，我没有输，我还要继续玩……”

    在那个时代，哪有什么游戏机电动玩具，任挑任选可以玩，小孩子们基本上都是自己想办法弄出各样玩具来消遣时间，甚至只要拥有一把手工橡皮筋枪，那么就可以成为几个孩子里的孩子王了……

    小点儿的孩子立刻跑到李相仁面前哭诉：“哥哥赖皮，哥哥赖皮，我不管，就是要玩……”

    李相仁有些不耐烦：“去去去，一边儿去！”

    小点儿的孩子还在不依不饶：“我就是要玩嘛，再给我做个铁环……”

    李相仁被惹得瞬间炸毛，一把抓起地上的铁环，本来就是偏柔软的环被他用蛮力折的不成样子！然后往门外一丢：“玩个屁，家里多久没沾荤腥了，就你们日子最好过，还特么再给我添堵！”

    本来准备拿出去跟街头巷尾小孩儿炫耀的玩具毁了，不亚于在两个孩子心中来了一场火山爆发！

    他们瞬间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把李相仁给激怒了，他直接抢过大儿子手中的细铁棍，用力往两人大腿上抽了一下：“屋子里面哭去……”

    里屋走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她疑惑道：“干嘛呀，发这么大的火……”

    李相仁把细铁棍往地上用力一摔：“今天又有好几个老师下海（以前管创业，叫辞职下海）去了！因为我们那薪水又被压了些……这是逼着我们所有人都去跳楼呀！”

    妇人是他的爱人，名叫刘梅珠。

    她也是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是呀，每个月就那么点儿钱，还要发一半压一半，那么大的学校能没钱吗……家里一直是稀饭咸菜的，两个大孩子不长肉就算了，还有这小的没有奶水可以喂该怎么办，稀饭喂下去噎的直咳嗽……”

    怀里是个不足一周岁的男婴，他拼命的挣扎着，刘梅珠忽然道：“好像拉屎了，我给他换块垫布……”说着就抱着孩子去换了……

    李相仁看着老婆的背影，他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过会儿刘梅珠出来了：“这孩子是饿了，晚上再看看喂点粥水试试……”

    李相仁犹豫了一下：“不如，把孩子送人吧……”

    刘梅珠身体一僵，她有些不敢相信：“你说要把咱孩子送人？”这可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枕边人说这样的话，不亚于给她迎面一记重锤……

    李相仁见老婆的身体不停的发抖，但这事儿藏在心里有一段时间了。

    既然已经说了，干脆一咬牙全都说出来：“咱们家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再多一个实在养不起，人人都不喜欢女孩，咱们把男孩送出去很容易有人要的……我已经决定也下海做点生意了，现在正好有熟人可以帮忙介绍点儿路子……”

    刘梅珠气笑了：“你还想下海做生意，我现在背着孩子摆摊卖点儿杂货都卖不出，你想做什么生意，是做生意的料吗，就不怕什么熟人骗你！”她将怀里的孩子紧紧抱住：“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挖掉哪一块我都难受……这事儿不要再说了！”

    李相仁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看到李相仁这个样子，刘梅珠以为他放弃了，口气软了一些：“好好过日子吧，撑过去就会好起来的，那两个大的慢慢也能稍微帮衬着点儿，那时就不会这么累了……”

    李相仁没有说话。

    第二天刚入夜，除夕。

    刘梅珠拿着点儿菜准备送到娘家去，交代李相仁帮忙看着三孩子。

    谁知她前脚刚走，坐在椅子上的李相仁立刻起身，拿着个竹篮子把怀里的小儿子放进去，盖上一条毛巾，提着就往外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