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修理厂是不是张小泉的，现在都不能阻挡修理厂已经在整个开发区的制造业圈子里一炮打响了，之前几乎与张小泉打过交道的很多人，不管是用私的名义，还是公的名义都送来了花篮。

    而东环集团更是大手笔，一对龙凤展翅的气球拔地而起，一飞冲天，地面上因为找不到大石头，又不敢捆绑在市政罩着的大树上，只好拴在了两台豪车上，高高地越过了极光修理厂门口的法国大梧桐，在开发区的上空迎风招展。

    所有来贺的人，都能看到左边一台宾利上拴着“祝极光修理厂开业大吉”，右边一台红色骚包的法拉利上拴着“东环集团贺”，谁都看得出来，这修理厂以后都归王东环罩着了。

    而里面此时正在接待宾客的人也正是王东环的宝贝女儿王艳，这女孩子一向都很少露面，少数一些和王东环私交很好，偶尔会去他家里坐坐的人都知道，王东环从来不把女儿往人跟前推，保护得好好的。谁都以为，这王家千金将来恐怕是个端端正正享受富贵生活的女子，在娘家受尽了宠爱，嫁个门当户对的男子，一辈子过豪门生活，无聊了的时候做做慈善，挣点功德。

    谁知道，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这女孩子是要单独出来创业了，话说，哪怕是开个卖场，卖点奢侈高档的化妆品衣包什么的，也比现在胡乱打闹要强啊！

    所以说，世上的人，站在不同的层面，看到的哪怕是同一个东西，结果落入眼中的景象都是不一样的。

    王东环的朋友们看到这修理厂，就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黄大壮等人则是看到了张小泉创业，女朋友抛家舍身地支持，而方易平看到的则是张小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在省属企业上班，却自己在外面开厂接私活。

    方易平觉得自己不能不管这件事，就在余国强打了个电话，让汪丽翘班出去买个花篮给极光修理厂送过去，并且死活不告诉汪丽那修理厂是谁的后，方易平敲着门进来了。

    屋子里还弥漫着烟气，方易平不是一个抽烟的人，他连酒都很少碰，如果不是他长得太胖了，他看上去就是一个端方的君子。

    “什么事？坐吧！”余国强合上了电脑，往座椅靠背上一靠，他好像就等着方易平来了能够聊会儿天，轻松一下。

    方易平在办公桌前面的的凳子上坐下来，他肥胖的屁股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如果他不傻的话，自然能够想起不久前手套箱热板焊接夹具和检具尺寸修正的事情，他不确定余总知不知道那修理厂就是张小泉的。

    “听说开发区今天有个极光修理厂开业了。”

    余国强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自己本身就是很聪明的人，也从来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耍聪明。他之所以用方易平，就是因为方易平这个人看着聪明，其实蠢笨如猪。余国强觉得聪明的人，应该是像自己这样不动声色，让人瞧不出很聪明。

    现在，方易平是在他面前卖弄起聪明来了？

    方易平问完之后，见余国强不说话，继续等着他说下去，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觉得自己来得有些莽撞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听说那个修理厂是张小泉的！”

    余国强用两根指头捏了手机在桌上转来转去，他含笑望着方易平，“你是听谁说的？”

    “我……”方易平不得不把实话说出来，虽然有些羞耻，但总比给领导留下妄断臆想的坏印象要强，谁知，他把听到张小泉女朋友和张小泉在电话里对话的事说了之后，余国强依旧是一脸平静，“我听说公职人员不能在外面开公司，持有股份……”

    余国强的眼神实在是太平静了，最后，方易平不得不停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领导。

    “最近ISO/TS16949的情况怎么样？听说现在就只有技术开发这一块的记录还没有补齐，是这么回事吗？”余国强问道。

    方易平不懂，为何事情说来说去，就说到了自己头上，他哑了一会儿口，就看到余国强站起身来，他抄起桌上的电脑，“我要去Wiston见一下张总，你准备一下，那边马上要上一个新项目，CASI要引进一个新平台，是三号平台，想办法多拿点业务。”

    后面一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别把心思放在这些上面了。

    张小泉在车间里转悠，照理说，今天是他的大日子，极光修理厂背后的老板是他，这一点二号胖子心里明镜儿一样。可是，很多人，很多小企业都去了，可张小泉依旧穿着一身工作服，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在检查ISO/TS16949的记录。

    “喏，看到了没？”二号胖子朝张小泉拐了拐胳膊，朝车间最头上的办公室二楼看了过去。

    公司办公室的走廊正对着车间，包括总经理办公室，只要有人进进出出，谁都能看得清楚。这并不是公司响应组织的号召，透明办公什么的，而是当初设计办公楼的时候，为了省钱，就是这副鸟样。

    张小泉顺着二号胖子的目光看过去，正好与从余总办公室出来的方易平对了个正着，隔着整个车间的距离，隔着两层楼高，进行了一次目光交流。

    张小泉基本上是无动于衷的，方易平的脸色没有得色，便意味着，他去余国强那里告状是失败的。

    刚才，王艳发来了微信，他看到了汪丽以个人名义送去的花篮。

    “你这领导，有点二啊！”二号胖子嘲笑道。

    张小泉却异常冷静，方易平不是二，他只是无法触摸到这一个层面上来，他站在谷底，只能看到上天允许他看到的那些景致，再高一层的，他根本看不到。

    曾经的他也是如此，在长风金属件的时候，他在车间里待了两年，因为没有得到认可，车间里发的那些福利，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到过。若不是后来，他或许一直到离开，都不会知道，原来每个月还有饮料，有毛巾肥皂这些福利品。

    方易平和曾经的他何其像，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连挣扎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