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寒冷。

    出身冷冽教会，信奉阴森骸骨之神的食尸鬼都拥有十分卓越的抗寒性。

    然而此时此刻，格莱感觉自己身体的抗寒性是如此可笑。

    那幽蓝色的火焰就像是吞噬一切温度和生命的怪物，它从那手套中出现，带着恐怖的威能在自己的身体上蔓延，冻结身体的同时，迅速吞噬着他的灵魂。

    “不！”绝境中对于活下去的渴望激发了格莱的原始的兽性，他猛然大吼一声，本来就如熊一般的身体开始迅速膨胀。

    这种疯狂的兽性拥有诡异的变化，他被冰冻的脖子和胸口在膨胀时居然挣破了寒焰的冰封。

    而他的身体也在几个呼吸间变成了足足有五米高的巨型食尸鬼。

    看到这苏格神态充满了谨慎，双手合十猛然向前一推。

    灵能的涌动伴随着知识的律动，震动所产生的动能瞬间积蓄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砰！

    下一秒，这体型巨大的怪物被苏格的振波击退了五六米。

    剧烈的反作用力也将苏格震退几米退回到了罗兰四人身旁。

    “放弃理智，拥抱疯狂。潜藏的兽性完全爆发，失去理智的大脑解开了对身体的限制，进入了失控的疯狂形态。”苏格看着格莱此时的状态，略带感叹的说

    “然而之后，他也将走向毁灭。”安东尼看着格莱低沉的说。

    抛弃理智陷入疯狂，之所以能瞬间变强的核心原因，就如苏格刚刚说一样。

    大脑解开了对身体的控制。

    任何生物都拥有巨大的潜力和爆发力。但这种爆发力并不是这种生物的形态可以承受的。

    就像人类，在爆发潜力的时候，一个人可以抬起几百斤重的车辆。

    然而这强大瞬间的代价，是骨骼无法承受巨大压力的粉碎，肌肉组织超过负荷的崩坏。

    因此为了保证形态的安全，大脑会对身体设置限制，不让人们进入那毁灭的禁区。

    然而，当人们放弃理智，拥抱疯狂时，一切的一切都将解放。

    此时能看到，不远处的格莱身体已经出现了类似的状态。

    他那结实的肌肉逐渐出现了血丝，外边固定形体的骨骼无法承受膨胀的肌肉而扭曲，破损。

    鲜血喷溅与骨骼吱呀作响的声音不断在夜空中响起。

    “我们快点离开吧，这家伙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康纳建议道。

    作为一位资深的刺客，他很善于判断目标的实力。

    毕竟如果在刺杀中判断失败，那么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嗷呜呜呜！

    狰狞巨大的嘴巴中发出一阵刺耳的嚎叫，巨大的身体疯了一般的朝苏格冲过来。

    看到这一幕，苏格捏紧手杖绷劲身体道：“你们迅速离开这里，就当做没看到我。如果被人看到我们的交集，会很麻烦。这里交给我。”

    听到这话，四个人没有任何迟疑，转身迅速离开。

    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他们也很清楚教会对于苏格的态度。

    砰！

    一声闷响，格莱那巨大的爪子拍在地上，将地面的路面拍出一个足足有三公分深的爪痕。

    匆忙躲开的苏格斗篷猛然展开，带着他的身体迅速向后退了十几米，拉开距离。

    一击不成，格莱缓缓转过头，巨大的嘴巴中吐出一阵宛如蒸汽般的热气。

    很明显，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如此巨大身体在剧烈运动时所产生的热量，肺部的温度在迅速升高。

    苏格面具下的眼睛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眼神，看着喷着蒸汽的格莱：“理智与疯狂，新生和毁灭。你因为惧怕死亡而抛弃理智，然而这样的结果只会让你死的更加痛苦。”

    嗷嗷嗷！

    格莱的嘴巴里嘶声吼着，身体猛然一跃而起，那巨大的身体宛如从天而降的小山砸向苏格。

    苏格自然不敢硬接这样的一击。

    身体在震动与斗篷的作用下，身体微微漂浮起来，带着风声，贴近地面开始迅速的移动。

    轰！轰！轰！

    格莱不断的跳起来，不管的砸向苏格，巨大的爪子不断挥舞，却完全抓不住苏格的身影。

    几轮下来后，呼哧…呼哧……

    明显能听到他的肺子好像破损了一样，发出一阵阵无比难听的声音。

    同时从嘴巴里喷出来的雾气从白色变成了红色。

    这表明，他的肺部，甚至食道都已经开始崩溃。

    扑通！

    在无力的喘息几声后，格莱巨大的身体扑倒在地上，不断起伏的身体已经满是鲜血。

    筋肉断裂，骨骼扭曲折断，这样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巨大的身体。

    这模样，好像被一群怪物攻击过的一头垂死巨兽。

    苏格走到他的身旁，低头看着那趴在地面上的巨大脑袋。

    扭曲的眼睛似乎已经恢复了些许神智，但其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

    “如果你放弃抵抗，会死的很痛快。”苏格语气冰冷平静说。

    格莱那巨大的嘴巴微微蠕动，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面对死亡，没有任何存在能心甘情愿的坦然接受。哪怕前方是深渊和地狱，也要尝试一下。进一步或许就活的可能，停滞不前，那只能等死。”

    听到这话苏格有些默然，他同意这种说话。

    毕竟从古至今的人类皆是如此，并且有一个词语完美的诠释了这种行为。

    饮鸩止渴。

    “为什么要袭击这三个神职人员？”苏格问道。

    格莱没有正面回答，无力道：“有些事情你别无选择，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苏格没有继续追问，他隐隐能猜到是谁。

    “你认为这个世界能得到救赎么？”格莱巨大的脑袋微微转头，看着苏格问。

    苏格语气坚定的回答：“会。”

    格莱发出一声难听的笑容：“当初坠入神秘深渊的我并不相信，所以抛弃了人类的形态，变异成了食尸鬼。”

    听到这苏格心中有些吃惊。

    他没想到，格莱居然不是天然的食尸鬼，而是由人类变异而成的。

    “若果是这样的话，那些可以纳入神秘体系的食尸鬼，应该都是由人类变异而来！”苏格心中突然想到。

    这边格莱继续说：“我本以为成为眷族，成为那些邪神的信徒可以让我看到希望，获得一些安全感。然而可惜的是，成为眷族的我，在得知了更多情况后陷入了更加深层的绝望。”

    苏格平静的回答：“世界本就如此，无知者无畏。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格莱有气无力的恩了一声，巨大的眼睛伴随着生命的消逝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你说……如果我当初坚信着人类的……可能性，我……还会变成这幅模样么？”格莱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苏格没有给予准确的回答：“谁知道呢，踏入神秘之后随时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停顿一下，苏格话锋一转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什么？”

    “身为人类的你，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好人。”

    “好人？呵呵呵咳咳咳……”听到这只有在孩子的嘴中才能出现，略带幼稚的词汇，格莱居然有些高兴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爆发，控制他的身体。

    “杀了……我，我不想让……它吞噬。”格莱眼睛中满是惊恐，艰难的说。

    苏格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的抬起变成长剑的手杖，直接刺入他的巨大的脑袋，结束了他痛苦的生命。

    “谢谢。”格莱无力说了一句，缓慢的闭上眼睛。

    伴随着格莱的死去，他抽动的身体逐渐平息，似乎那东西伴随着他的死亡而停止活动。

    被杀死的格莱身体开始迅速缩小，先是变成了一只和人类差不多大小的食尸鬼，最后那些古怪的皮肉再次退去，变成了一位模样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看到这一幕，苏格想起了自己在《幽谷的晚钟》中看到的话语。

    “神祇恩赐的解脱，并不是血腥的杀戮，而是神圣的净化。一切的污秽，一切的变异都会在死亡消散，恢复到原初的形态。在最为原始纯净的形态，疯狂可以得到平息，绝望可以得到祥和。那是神圣的死亡，是至高的恩赐。”

    沉默中捏紧手中的手杖，这一瞬间，苏格对于持钟人，幽谷的死神，以及《幽谷的晚钟》的理解更加深刻，甚至有了隐隐的明悟。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么？”苏格低头看着格莱的尸体，半天回不过神。

    时间似乎过了几分钟，苏格恍然回过神：“将秘宝拿走，赶紧离开这里，教会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就在苏格上前准备将蠕动的大脑取走时，突然一道锋利的月牙剑气射来。

    苏格瞬间一个翻滚，转头正好看到手持月光大剑的西涅神父正在盯着自己。

    只不过此时的西涅神父，并没有上次那明显的敌意和狂热。

    “我有些搞不懂你。”西涅神父朝苏格走了两步，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他已经在这里看了十分钟了，苏格刚刚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注视下。

    苏格拔出长剑：“不需要搞懂，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坚持。”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统治世界人们信仰的权利？还是获得抵达根源的知识？”西涅神父沉默一下，居然没有出手。

    苏格没有正面回答，抬头看着天空说：“我知道这世界的真相，因此我不会将信仰交给任何人，或者说是任何神。”

    西涅跟着抬头，看到了那三轮神圣的月亮：“你所知道的世界真相，也未必是真正的真相。世界的真实，虚假并不是我们来决定。说不定我们现在也不过是在一场噩梦中一样，而真正的自我？早已经迷失在噩梦深处。”

    苏格听闻心中一动，居然认为西涅神父说的有几分道理。

    西涅神父抬起紫色大剑，看着它说：“我曾经迷失过，曾经恐惧过，甚至疯狂过。是那一缕如清泉般的月光从天而降，引导我走出疯狂，摆脱恐惧。从那时开始，世界的真相与虚假对于我来说已然不重要，我只想永远的守护这道我心中的月光。”

    苏格无法反驳西涅神父的想法和思路，更无法否认西涅神父的坚持与信仰。

    “哪怕这月光是虚假的？”

    “对。”

    “哪怕这月光背后充满了污秽？”

    “对。”

    “哪怕着月光本身就不存在？”

    西涅神父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无比坚定的第三次回答：“没错。”

    苏格双手放在胸前，微微行礼：“您赢得了我的尊重。”

    面对苏格的突然行礼，西涅神父有些意外，愣愣的回不过神。

    “如果哪一天，这个世界突然陷入末日，我相信您依然是您，不会被污秽所玷污，不会被疯狂所侵染，更不会坠入魔道，化为怪物。”苏格语气中带着欣慰。

    西涅神父沉默的收起大剑：“走吧，今天我不想动手。”

    苏格没有说话，身体如一阵清风般消失在了黑夜中。

    等苏格走之后，西涅神父走过来低头看着格莱的尸体，低声说：“你的选择，没有错。”

    夜风轻轻吹过，大约五分钟之后，劳里大主教带着神职人员赶到这里，将格莱的尸体进行回收。

    西涅神父没有多说，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劳里带着人将格莱的尸体进行回收，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宛如西涅神父是一个陌生的局外人，和这些神职人员完全不认识。

    临走的时候，西涅神父突然出声：“教宗大人怎么样了？”

    劳里头都没有回，不咸不淡的的回答：“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参加会议了。”

    西涅神父没有回答，抱着剑转身走进黑夜中。

    劳里眼角的余光看着离开的西涅神父，眼睛中带着十分复杂的神色。

    “大主教，尸体运送到小教堂，还是运回总部？”一旁的领队的主教问。

    劳里神态瞬间恢复正常，说道：“送往总部交给萨鲁大主教。”

    坐回马车上，劳里瞄了一眼马车后边的尸体，眼睛深处闪烁着冰冷与谋划。

    “一切的准备已经完成，接下来，感受我曾经所感受过的绝望与恐惧吧，苏格·索托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