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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雌:太白经天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

    李曜为了让殿内的文武百官都能听清楚,提高嗓音答道:“所谓‘留人’,即塞北平定之后,顺应突厥诸部游牧习俗,任其留居故土。”

    “这如何使得!若如此,何必兴师动众……”

    朝臣行列里陡地冒出一道粗豪的声音,李渊不容那人再说,看也不看,便开口喝止道:“休得打岔!”

    李曜转眸一瞧,原来那人是襄邑郡王李神符,武德五年颉利率军入侵河东,时任并州大总管的李神符在汾水东岸一战摧锋,俘突厥乙利达官并缴获颉利可汗所乘之马与铠,堪为李唐宗室中不可多得的将才。

    但最近这两年李渊对李曜言听计从,逐渐弱化了当初“强宗室以镇天下”的策略,所以作战猛如虎的李神符自入朝为将作大匠以后,就再也没有掌握任何兵权。

    此刻身材高大魁梧的他,昂立于一众文官当中,当真是格外扎眼。

    虽左右无人提醒,李神符却也自知失态,急忙行礼谢罪,李渊朝他轻轻抬了抬手,随即对李曜说道:“明昭,继续讲。”

    李曜点点头,又不紧不慢地道:“关于‘不留’,吾以为形式有三,效仿草原上古酷法,无论贵贱,屠尽突厥成年丁口,余下老幼妇孺没为奴婢,此其一也;徙阿史那、阿史德、苏农、执失四部至河北、河东、河南、陇右四道,以作关中外围屏藩,由所在州县军府分而治之,此为其二;置突厥王族及四部酋帅于京畿宫坊之内,使其部众散居于塞内待垦荒地,并遣干吏教习他们耕织,不出数代即可转为农民,此为其三。”

    李曜说罢,李渊轻捋花白长髯,当即陷入了沉思,而大兴殿内的朝臣们也再次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过得片刻,尚书右丞魏徵当先出班奏道:

    “昔汉末三国之纷乱,远胜前隋大业朝,汉、魏、晋三朝为弥补人丁不足,不断引匈奴、羌、羯、氐等胡为中土之民。其间尤以晋武帝司马炎最甚,为方便诸部入塞,开坦途,废关隘,乃至纵容刺史郡守出关掳掠胡民为佃客,周曷朱之子匐勒,即赵明帝石世龙便由此而来。至晋惠帝时,关中之人,戎狄竟已占大半,京畿四方俱为酋长渠帅所据。

    后历数百年风雷涤荡,入塞诸胡大多消湮四散,融于华夏。然本朝创立之初,离石以西,安定以东,方圆七八百里之地,仍有一支匈奴别种,户及十万帐,兵逾数万,其自称刘元海五部苗裔,自号‘步落稽’,也就是为当今世人所知的‘稽胡’。

    北魏孝昌年间,稽胡酋帅刘蠡升趁六镇暴乱之机,自号‘天子’,置署百官,割据一方,无岁不袭周边州郡,而当时前魏国势已日薄西山,无力发兵征剿,只能任其为非作歹。此后数十年间,北齐、北周、前隋先后讨之,虽数役皆胜,然稽胡极擅长潜窜河谷险地,纵使智计百出如高欢,兵法精熟如韩果,也未能伤其筋骨。大业中原板荡,蛰伏已久的稽胡再次作乱,离石酋帅刘苗王自称天子,以其子刘季真为太子、刘六儿为永安王,率众四处行强盗行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想必诸公对此也是有所耳闻吧?”

    “岂止是耳闻耶!”

    河间郡王李孝恭愤愤然道:“当初陛下初举义旗,遣西河公带兵前往离石,对刘苗王大加安抚,以固龙兴之地,但陛下还未建元登基,稽胡就寇犯关中,于是便有了富平之役与黄钦山血战!后来吾兄出任隰州总管,常慰劳稽胡诸酋,赈赡穷乏部民,尽量满足其欲求,不想刘苗王死后,其子刘季真助纣为虐,立即与刘武周相互勾结,悍然断我军粮道,是以当年河东局势才会一度危如累卵。”

    李孝恭说着,意味深长地朝现出御案一角的晶莹玉冠拱了拱手:“所幸我大唐天命所归,平阳公主临危受命,亲破刘武周军,声震汾西,令刘季真望风而降,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孝恭这一番褒扬,显然华丽丽地忽略了李世民的功绩,毕竟平阳公主之所以能够凭一支偏师把刘武周赶出并州,其实是建立在李世民击破宋金刚的战果基础之上的……李曜作为平阳公主记忆与意志的继承者,听了也不禁一阵脸红。

    当然,时至今日李曜其实也知道朝堂之上不把她当成平阳公主的人已经不多了,可正当她思忖着自己该不该含蓄发言以表谦逊,却听兵部侍郎韦挺接口道:“刘武周灭亡后,刘季真投奔苑君璋,当时荣国公高满政为顺应民心,降唐前将刘季真诛除,只可惜他行事仓促,未能将贼子一网打尽,次岁刘苗王之弟刘成聚众数万为祸北地,因此圣人诏令故开国太子文恭帝统军讨伐叛胡,开国太子亲率骁勇,跨谷弥山,设计穷其巢穴,几乎将稽胡渠帅阖族诛灭,方才解此关外百年之患!”

    韦挺与李建成是自幼相识相伴的发小,他们之间的情谊非比寻常君臣,韦挺说道此处,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当初诸将曾为降胡求情,认为杀戮过甚,有损开国太子仁贤之名,开国太子说‘稽胡世居塞内仍不服王化,且反复无常,屡降屡叛,突厥正觊觎并州,待我军班师回朝,刘成等胡儿必勾连突厥作乱,若能翦除颉利一翼,稳固北地大局,保关外一方安宁,自己背负污名又何妨’,臣至今回想起来,言犹在耳啊!”

    听人提起李建成的旧事,李渊忽觉眼眶有些湿润,抬手以袖擦拭眼角泪痕,情不自禁地口中念道:“建成、建成、建成……”

    李渊心中苦楚至极,连念几遍儿子的名字也未能说下去,李曜忙温言安慰道:“父亲安康关乎社稷,须得注意保重龙体呀。”

    群臣见状也纷纷拜劝道:“请陛下节哀!”

    待得情绪平复下来,李渊又回到一个帝王该有的思维模式里,谓群臣道:“朕只是一时感怀,迅即就好,还望诸卿勿忧。”

    他顿了顿,对李孝恭、韦挺说道:“朕并非不知戎狄本性之人,岂能不明白你们讲述当年平定稽胡之事的良苦用心?开国太子当年不在乎虚名,舍小义而取大义,固然是处置胡虏的最佳办法,但突厥种落繁炽远非稽胡可比,若再行此举,显然不适宜。”

    司农卿窦静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若是大开杀戒,非但有伤天和,还恐薛延陀、回纥将来也会有兔死狐悲之心,不肯安心臣服天朝。”

    “照此说来,存留故地不可行,草原酷法亦不可行,那便剩明昭所说的另外两个‘不留’之法了。”

    李渊轻轻颔首,目光旋即投到鸿胪卿郑元身上,问道:“德芳,卿五入草原充使,可有建议?”

    自裴矩于武德十年过世之后,郑元成了朝中排名第一的“突厥通”,便听他斩钉截铁地道:“突厥不讲道德,鲜知礼义,我国强盛则屈附,我国有难则必乱,所谓‘屏藩之法’绝非安定天下的长久之计,若想消解后患,唯有同化方为上策,孔子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故臣支持化胡为农之法。”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