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张浩坐在轮椅上，缓缓地朝副连长所在的房间移动。

    刘红军正指挥着班里的人贴春联，见到他从身边经过，就调侃道：“哟，大个舍得出来了？”

    “再不出来就发霉了。”他无奈的自嘲道。

    “哈哈哈，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副连长那边。”他指了指走廊的尽头。

    刘红军顿时一愣，紧接着朝屋里喊道：“王华清！过来！”

    “来了，班长，咋啦？”王华清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手里拿着湿哒哒的废报纸，显然正在擦玻璃。

    “你推着大个去找副连长，记得声音小点，参谋长就住在旁边。”

    “知道。”王华清是个沉稳的人，随手扔掉废报纸，就走到了张浩的身后。

    “谢谢班长。”张浩笑着冲刘红军挥了挥手，后者甩给他两个白眼，没有接他的话茬。

    “小胖儿，刘班长就是那样。”

    “我知道，他还是老样子。”

    张浩不禁笑了起来，刘红军的脾气很大，但他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要是真的不搭理他，也就不会让王华清送他了。

    “小胖儿，你身体怎么样了？我最近忙班里的工作，整天训练、上哨，三点一线，也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你。”

    他听得出来，王华清的言语中充满了歉意，随即冲对方摇了摇头。

    “没事儿，老王，你现在是副班长了，工作肯定会很忙，我能够理解。

    再说了，咱们之间需要那些俗套的东西吗？”

    王华清立刻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如释重负的说道：“这次春节战备，我去找你玩儿。”

    “行啊，王班长！”张浩笑着调侃起来。

    “你看看，那我是不是要叫你张排长啊？”

    “别，你可是咱们这批人里头第一个当上副班长的，这是上级落实的职务。”

    王华清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可能是咱们这批人第一个提干的啊，没准过不了多久就真的喊你排长了。”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副连长门口，张浩还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当当当！”

    “进来！”

    张浩推门而入，说道：“副连长，我来看你了。”

    “哟，小胖儿来了？”副连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进屋，立刻就要站起来。

    张浩急忙说道：“别动，别动，副连长，你千万别动。”

    王华清也差点直接冲进来，副连长笑着说道：“没事儿，我的伤恢复的比你快。

    哎，那个是王华清吧？进来坐会儿啊！”

    “不了，副连长，我还有任务呢。”说完，王华清转身就直接跑了回去。

    “关门，随便坐。”副连长热情的招呼着他，随即笑道：“忘了，你想坐也坐不了。”

    张浩无奈的苦笑两声，越来越佩服副连长的粗神经了。

    “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了？”

    “连队打扫卫生呢！”张浩不好意思说是被赶出来的，只好换了个说法。

    “哦，今天是除夕了是吧？”

    “是啊！”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神经大条，看副连长的意思，似乎没把过年当回事。

    副连长突然嘟囔道：“我说怎么来我了呢？”

    “啥？”张浩有些尴尬的问道，脸上顿时感到一阵发烫。

    “我是说你嫂子，”副连长起身，蹦到床边拿出了一箱水果，说道：“随便吃，你嫂子带过来的。”

    张浩也不客气，拿起两个香蕉就吃了起来，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问道：“你不准备休假回去陪陪嫂子啊？”

    “我倒是想呢！”副连长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说道：“连长准备休年假，等他休完，指导员就跟着休假，等轮到就猴年马月去了。”

    “连长要休假了？”张浩顿时眼前一亮，这个消息要是放出去，那连队的那些老油条们得全都疯了。

    “你小子可别乱说啊，”副连长似乎看透了他那点小心思，又像是在提醒他刻意为之，一时间让他又变得纠结起来，到底要不要放出风去呢？

    ——

    下午，食堂，官兵们齐聚一堂准备起了年夜饭。

    刘金站在通往后厨的走廊门口大声喊道：“谁会包饺子？”

    “报告！”

    食堂里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报告声，刘金来者不拒，统统把他们带进了后厨。

    部队包饺子是一项大任务，官兵们正是能吃的时候，少了几千饺子，那都不好意思下锅。

    官兵们分工十分明确，比如一排的负责洗菜、洗肉；二排的负责刷碗、刷盘，清理后厨卫生；四排的就负责打打下手，清理垃圾。

    “凯凯，二十斤五花肉洗好了吗？”

    “好了，马上就来！”

    “鬼哥，那盆土豆呢？”

    “我一个人抬不动，再来一个人帮我。”

    ……。

    喧嚣声、水声、碰撞声……此起彼伏，一年之中没有哪天会像是今天这样热闹了。

    王冠宇气喘吁吁的扛着一箱可乐跑了上来，喊道：“快点来人啊！楼下、楼下有饮料。”

    唐龙立刻喊道：“四排的，跟我下楼！”

    食堂里顿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等王冠宇把可乐放好以后，四排跑的最快的戴嵩辉已经扛着一箱可乐跑了上来。

    看着对方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王冠宇不禁感慨道：“哎，跟战斗班的真没法比啊！”

    后厨里，三个燃气炉火力全开，阮班长站在灶台边上用力挥舞着铁锹。

    抽油烟机发出“隆隆”的吸气声，阮班长顾不上擦一擦额头的汗水，就大声喊道：“调料！”

    站在旁边打下手的玉山立刻把调料倒在了铁锹上，紧接着就被阮班长扔进了锅里。

    大锅饭好不好吃？就要看油水多不多？连队每天的肉、蛋、菜都是固定的份额，能不能让官兵们吃的满意，这是炊事班的人每天都要考虑的问题。

    要是哪天官兵们吃不下饭了，那连长就要对炊事班发飙了！

    跟灶台的火爆不同，不远处那么放着电饼铛的小房间里则是另外一种景象。

    自从张兰鑫退役以后，刘金就接替了他的活儿，现在正坐在饼铛旁边烙饼。

    部队的年夜饭不仅要有好酒好菜，还要有能够让官兵们吃饱的饭。

    米饭、馒头是最常见的主食，偶尔也需要油条和大饼来调剂一下生活。

    当大饼装满一屉的时候，刘金再次低头看了看表，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

    连队，三班宿舍。

    “阿浩，你在干嘛呢？”王金增和大脑门一前一后走进了屋里。

    没有人回应，两个人不禁一愣，随即扭头看向了墙角。

    “人呢？”王金增快步跑过去，趴在床上就把手伸进了床后的缝隙，他是担心他的小说。

    “你还找个屁啊！”大脑门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气急败坏的说道：“赶紧找人啊！”

    “你要踹死我啊！”眼看小说没事儿，王金增反而放松了下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说道：“小胖儿的轮椅不见了，你觉得他能去哪？”

    “他自己动不了，应该还在连队，”大脑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立刻分析起来。

    “你去自卫哨问问，有人上下楼哨兵肯定知道。”

    “那你呢？”

    “我去各个屋里看看，”说着话，王金增从床上下来，迅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们两个在副连长的房间里找到了张浩。

    “呼——，吓死我们了！”大脑门也顾不的副连长在旁边了，当着两人的面就唏嘘起来。

    张浩却根本就没注意，而是惊疑的问道：“你们下哨了啊？这么快就下哨了？”

    “不然呢？这都快要五点了！”

    “哎，对了，小胖儿，连队的人呢？”王金增察觉到了不对劲，就立刻问了起来。

    “连队的人都去食堂了，估计你们一会儿也要去。”

    “今晚应该有聚餐吧？”副连长突然嘟囔了一句，这位大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事实上，刚才副连长的心思全都在电视剧上。他和张浩两个人怀抱零食和可乐，畅谈天下事，不闻风雨声，早就忘了时间点了。

    现在，他们两个病号记录时间的方式就是一日三餐，吃完三顿饭，再闭眼睁眼，一天就过去了。（要是闭眼睁不开眼，那就一辈子过去了……）

    “今晚应该有饺子！”张浩一边嘟囔着，眼睛变得越来越亮，抬头对大脑门说道：“脑门，我晚上想吃饺子还有扣肉！”

    王金增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嘟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看看你多胖了！”

    “我愿意，你就是羡慕嫉妒恨！”

    “切！”王金增不屑的冷哼一声，装出一脸惆怅的样子，说道：“我是想胖也胖不了啊！”

    “金增，你这是在拉仇恨！”旁边的大脑门一把按住王金增的肩膀，就把他推了出去，紧接着说道：“副连长，你们好好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记得帮我打点饺子回来，”副连长手里攥着两根香蕉，等房门关上了，才反应过来，“哎，我记得要给他们吃水果的啊！”

    “算了吧，他们没有口福，还是都给我吧！”张浩伸手就要去拿香蕉，却被副连长挥手躲了过去。

    “小胖儿，你这段时间真的胖了！”副连长捏了捏张浩胖嘟嘟的脸，他竟然又有了双下巴。

    ——

    “哨兵集合！”

    连队门口，哨兵们陆陆续续的集合到了一起。

    “报数！”

    “一、二、三、四……缺二！”

    “缺谁啊？”领班员有些不高兴了。

    今天连队会举行会餐，要是去的晚了恐怕连骨头都没得啃。

    “北门少一个，司令部少一个。”

    “肖天鸣和王金增？”领班员皱起了眉头，心里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搞他们一下。毕竟，这两个家伙犯了众怒。

    “到——！”一声极其拉长的呼喊声过后，王金增和大脑门从楼梯上飞速的窜了下来。

    “到到到！班长，我们来了！”

    “干嘛呢？”

    “拉肚子，差点出不来了。”王金增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同时悄悄地按紧了袖口。

    领班员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掉坑里了呢！”

    官兵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大脑门的双脸一红，狠狠地瞪了王金增一眼。

    “行了，不跟你们两个家伙扯淡了。

    全体都有，立正！向右——转，齐步——走！”

    “我跟你们说啊，全连官兵都在食堂等着开饭呢，到时候你们可千万别丢人！”

    很快，队伍就到了食堂楼下，解散之前，领班员再次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今天都把眼睛放亮点，明白吗？”

    “明白！”

    “上楼！”

    官兵们迅速上楼，王金增和大脑门又走到了最后面，就听王金增悄声说道：“脑门，别生气了啊！”

    “你以为我那么小心眼啊？”大脑门没好气的白了金增一眼，“等会儿你可要当心点，今天可比平时。”

    “放心，知道，我，你还不放心吗？”

    “我不放心的就是你！”大脑门有些担忧的摇了摇头，金增这个家伙，简直太没有自制力了。

    食堂里，哨兵们到来以后就立刻到各班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餐桌已经合并到了一起，上面还摆放好了种类繁多的南北大菜。

    连长端着一碗可乐站了起来，说道：“今天是除夕，在此，我先给大家拜个年。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干、干、干！”

    连长喝完以后，就轮到了指导员，指导员也端着一碗可乐，笑着说道：“明天就是新年了，我呢，希望大家明年都能够更进一步。

    祝福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笑口常开，立功受奖，百事可乐，一帆风顺！”

    “干、干、干！”

    连干两碗，官兵们纷纷忍不住打起了饱嗝，唐龙突然站了出来，举着一碗可乐，说道：“祝连长、指导员，步步高升！”

    “步步高升！”

    官兵们又干了一碗！豪迈的碰碗声让司务长一阵心疼，每喝上一轮，就要下去好几箱饮料。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还必须露出灿烂的笑容，站在旁边以备不时之需。

    眼看着官兵们晃动了空瓶子，炊事班的人立刻搬着成箱的可乐送了过去。连长说了，后勤单位，就要保障有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