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镇。

    开价奇黑导致客源稀少的老客栈里，来了两位奢遮的客人，开口就是两间天字房。

    从外貌和两人相处方式来看，应该是一对父女。

    “李小二！死哪去了？”

    一个标准乡村妇女打扮的大婶站在客栈门口，做河东狮吼状：“来贵客了！快滚回来！”

    话音刚落不久，一个穿着粗麻衣，背负木剑的年轻人快步跑了过来。

    此人眉清目秀，眼神灵动，一双眸子似乎可以说话，神采飞扬，行动跳脱，比起店小二，更像是个外出闯荡天下的少侠。

    他嬉皮笑脸地凑到妇女面前：“婶婶，肥羊来了？”

    妇女脸一沉，把手里的菜刀往门上一砸：“李逍遥！”

    “诶诶诶！知道了！我会伺候好客人的！”

    小青年老老实实地走进厨房，稍微备了些酒菜，就送上二楼，嘴里还嚷嚷着什么“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之类的话。

    他刚推开房门，正在谈话的父女二人立刻终止了话题。

    “嘶……”

    李逍遥倒抽一口冷气，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他这些年在客栈帮婶婶跑堂，也算积累了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眼前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且看那个国字脸中年男人，浓密剑眉，直鼻梁，颌旁有须，穿着绫罗绸缎，桌上摆着一柄如意宝剑。

    这剑虽未曾出鞘，光是看剑鞘的装饰和隐隐透露的血腥气息，就知道它不是凡品。

    李逍遥转身就走，留下父女二人面面厮觑，没看懂这穷乡僻壤的小鬼究竟卖的什么药。

    片刻之后，李逍遥重新归来，为二人送上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小二哥，为何换了酒菜？”

    中年抚了抚胡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本来是打算用兑水的酒和过夜的猪肉糊弄一下，见到二位不是凡人，我就熄了这念头。”

    李逍遥说话很漂亮，指着桌上的酒菜，貌似老实道：“余杭镇的十五年杏花老酒，张屠夫今天才杀的新鲜牛肉，用自家酱料卤好，这就立刻给二位送上来了。”

    “你认识我？”

    中年人看他的眼神有些玩味。

    “不认识，不过看阁下器宇轩昂，雄姿英发，必定是名门正派的英雄豪杰。”

    李逍遥的小嘴抹了蜜，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砸。

    跟在中年身边的少女撇了撇嘴，不屑地瞟了他一眼，第一印象很差，轻哼道：“溜须拍马，戚戚小人。”

    李逍遥就像没听到这话似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中年。

    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像他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想要成为行走江湖的大侠，简直是梦里才能实现的事情！

    要师承没师承，要人脉没人脉，他只好巴结客人、自求机缘了。

    看对面的中年人，面容红润，太阳穴高高鼓起，精气神完足，印堂饱满，坐在那里，一股龙虎之气扑面而来。

    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如果把对方伺候好了，人家稍微传授两招，他李逍遥就受用不尽了！

    中年人温声道：“之前付的银子，可不够这种规格的招待。不知小二哥有何事相求？”

    李逍遥心中大喜，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如此。”

    中年人微微颔首。

    根据他的观察看，李逍遥根骨不差，心思灵慧，看面向应该也是个长寿的，随意传授几招，待到来日，也未尝不可成为一段佳话。

    他堂堂江南武林盟主，功法众多，自己都练不完，根本不需要敝帚自珍。

    不过，他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你听说过，十里坡剑神吗？”

    中年人说着话的时候，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逍遥。

    “十里坡剑神……”

    李逍遥皱起了眉头：“不过是神婆、巫蛊之类骗人的把戏罢了。”

    “明白了。”

    中年人哑然失笑：“你并未亲自见过，只是道听途说，揣测臆断罢？否则又何必舍近求远，找到我身上？”

    这话把李逍遥臊的面色发红。

    毕竟还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少年人，颜面要紧，只能硬着头皮强辩道：“武术高强的大侠，经常有人见到。行云布雨、餐风饮露的仙人，从来没人看见过，谁知道是真是假？”

    中年人摇了摇头，端起酒杯，轻饮了一口。

    类似于端茶送客的动作，让李逍遥意识到对方已经失去了谈话的兴致，于是识趣地退下了。

    房门关上之后，少女轻哼一声：“这油滑的小子没什么见识，这话却说的不错，仙人……哼。”

    “月如。”

    中年人摩挲着下颌的胡须，纠正着女儿的想法：“仙人的确存在。”

    “蜀山独孤剑圣，便是能够御剑飞仙的仙人，老夫曾亲眼见识过对方的手段。”

    少女有些不服气：“蜀山传承多年，十里坡是什么野孤禅？”

    她对蜀山也早有耳闻，甚至还在一些传奇志怪故事和稗官野史里听到过琼华派的传闻，云天青和玄霄的爱恨情仇。

    哪怕是那些假到离谱的小说家故事里，也绝不敢有人妄提“复活”二字。

    父亲过于思念去世的母亲，这才被谣言所趁，失了淡然。

    看着少女的表现，中年人哪里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十里坡剑神……绝非野孤禅，这两年时间，有许多人亲眼见证了他的通天手段。”

    “你对南大人有印象吧？他去年路过此地，被强盗所伤，一剑穿心，眼看不活了，那十里坡剑神恰巧路过，施展回天之术，硬生生将其救活过来。”

    “据说，自那以后，南大人许多沉疴旧疾也彻底消退，年轻了十岁不止。”

    少女当然明白父亲所说的南大人是谁。

    当朝宰辅，南朝陈，历来以为人正派，从不和光同尘闻名。

    既然连此人都为那十里坡剑神吹捧，恐怕对方是真有些手段的。

    少女忽然来了些兴趣：“知道那仙人的名字吗？”

    孺子可教也。

    中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女儿听得进话，不固执己见，这是不错的品质。

    他将食指放进酒杯，沾了点酒液，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少女凑过去，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写着……

    “王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