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里九院本阵的缓缓调整，非常小心地在最右侧，露出来了一道小口子。

    一瞬间，那些阴兵，就犹如开闸泄洪一般，全都通过这道口子越过了里九院的防线。

    大部分的阴兵都没有试图和里九院继续纠缠，只有那些离里九院外科实在太近的阴兵，还在循着阳气不知疲倦地向身前的对手发起攻击。

    这才是真资格的阴兵“借”道，只不过借的，是一条不归的黄泉路。

    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认为鬼天然就比人更要厉害。

    这其实是不对的。

    这一点，已经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道家和佛家传人，在行走世间的时候，努力纠正这一观念。

    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阴阳彼此对立，这是道。

    利用自身阴气，去袭扰有着肉身的活人，这是术。

    鬼魂的体内，能有多少阳气？而活人，却是同时有着属阳的肉体和属阴的灵魂，按道理，捉对厮杀，活人铁定赢。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抛开“术”不谈，将一只普通的鬼魂和普通人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看到底是鬼魂先受不了阳气还是人先受不了阴气，就可以知道了。说不定，一个二十岁的壮小伙子打个喷嚏，都可以将鬼魂给震来灵体不稳。

    当然了，现实生活中，人家不可能丢弃自己的“术”，所以显得要更厉害一些。

    这里说的，是一般情况，如果非要拿一个千年，哦，百年道行的厉鬼来举例，那就当上面的没说，估计和普通人呆在一起，几分钟，就能让活人暴毙。

    所以，一旦活人也掌握了术，通常情况下，就要比鬼魂厉害得多，看一看里院……或者看一看整个暗影圈子便可以知道。

    几乎没有他们接不下来的业务，不要说里院这种霸主了，阴阳师，南洋巫师，在他们的地盘，一年又能有多少闹来沸沸扬扬的灵异事件？

    这里说的沸沸扬扬，指的是他们拿不下来，引起了暗影圈子的热议，而不是类似于伽椰子或者贞子这种，纯粹就是把故事加工一下，拿出来赚点儿外快。

    曾经有些激进的观点甚至认为，如果人类的寿命再延长，比如说能和地府阎君一样，活上千年，那么很可能突破那触手可及的瓶颈，进入另外一个层次。那个时候，吊打阎君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这个观点当然无法论证，但依然说明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实，肉体实在是太重要了——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夺舍而来的肉体。

    有了肉体，很多术便能够使用。

    就比如里九院和这些阴兵的对抗。

    依仗着阵法和内科符咒，基本上算是毫发无伤的干掉了上千名阴兵。

    如果真的还要继续战斗，只要外科防线站得稳，那么后面的内科和麻醉科就肯定还能大有作为。

    “走！”朱伟基见阵型已经慢慢调整过来，立刻带着人向着文弋那边跑去。

    说实话，这要是放在里七院简直是不可想象。

    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即使石建泓和黄歆处于绝境，在这边的最高行政人员，也根本不会理会，会继续指挥大家硬捍到底。

    一座里院一个风格，里九院的个人崇拜之风，比较厉害，阶级观念也很强。

    保护院长和守卫鬼门关这两点，一般情况下，不会起冲突。

    因为鬼门关有变的时候，院长都会在场，大家只要跟着院长的步伐就行。

    今天稍微有些特殊，分了两个战场，大家也是第一次遇到，没想到朱伟基这么有魄力，胆敢下这种命令，也着实让人佩服。

    毕竟，守卫鬼门关是写入了条例的。而保护院长的安危，翻遍里院的所有条条款款，也根本没有这一条。

    ……

    ……

    光柱终于停止了扩大，最终固定在直径五米左右，足以将文弋周围的人，全部都包在其中。

    阴兵们一点也不死板，见无计可施，根本不再试图去接近这简单却又实用的天问，浩浩荡荡地继续前进，却被带人前来接应的朱伟基拦了下来。

    双方再次摆开阵势，看样子，又是一番血战。

    “院长！没事儿吧！”朱伟基吼道。

    文弋道：“我这边没有看到另外一名阎君，也就是子君，你们呢？”

    “也没有！”

    “你们遇到的，最厉害的角色什么级别，按照地府的设定。”文弋再次问道。

    “百夫长上下，并没有遇到更高级别的将领了。这些阴兵打得毫无章法可言，只会一股脑儿地冲。”朱伟基指了指前方，“里九院，准备，向前突进，先把院长接回本阵！”

    感觉好像他下的命令，要比人家阴兵那边高明很多似的……

    “不！放它们过去！”文弋的声音传来。

    虽然不明白这条指令的含义，但里九院的人执行力颇高，瞬间便由外科护在最前方，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一点也没有给这写阴兵造成困扰。

    见没人拦路了，全都从中鱼跃而入，过程十分顺利……

    文弋收起天问，脸色稍微有些发白，道：“天问还从来没有持续过这么长时间……”

    此时，他就犹如一只张开翅膀保护鸡仔的母鸡一般，将先前的所有人都置于他的庇护之下。

    正常人当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但他是院长，身上穿的，是三代白大褂，在刚才众人被亡灵潮水淹没的一刹那，这件可以看作一张巨大符文的白大褂便被激活，稍稍承受了几次攻击，拖了点时间，天问便跟着出来了。

    朱伟基见两位院长以及周嫦琼都安然无恙，定下心来，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院长已经接到了，那么便又可以回到处理阴兵借道这件事情上来。

    估计，这种儿戏一般的行为，除了里九院之外，其他里院干不出来。

    文弋不知道从洗手服里拿出了一瓶什么药，应该是类似于口服剂之类的，一口喝了进去，然后道：“跟着它们，等它们进了黄泉路，便踢它们的屁股！”

    首尾夹击，瓮中捉鳖。

    这主意不错。

    反正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这一批亡灵军队里面有骑兵的存在。

    就算有，比起有血肉之躯的人类骑兵，冲击力要弱许多。

    毕竟，骑兵最大的优势就在于那恐怖的冲锋能力。

    所以，一旦这批阴兵在黄泉路上被堵住了，就再也没有能力突围出来。

    文弋咳嗽了两声，看来先前那一下，消耗实在过大。他远远地就看见了堵在鬼门前的那些阴兵，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它们到底要干嘛？鬼门关可不是靠它们手中的刀，就能给劈开的。”

    对啊，如果没有高手，纯粹是靠阴兵的数量，的确可以一路势如破竹地冲到鬼门关前，但接下来呢？

    可就没有办法攻击了啊。

    如果有着肉体，倒还好办，即使没有攻城器械，踏着同伴的尸体，也能慢慢站得越来越高。

    可阴兵死亡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一招它们没有办法用。

    周嫦琼此刻也一样虚弱，找药剂科主任要了两瓶药给自己灌下去后，稍稍恢复了点儿精神，在自己的副手唐明的搀扶下，望着那密密麻麻的阴兵，道：“鬼门太小，它们还堵在门口，这个时候，不扔点儿雷符火符过去，有点儿过意不去啊。”

    唐明自然同意上司的观点，道：“这个诱惑实在有点儿大。来人，把符都重新补齐，不够的，找后勤要。”

    文弋对周嫦琼道：“老大，等一会儿，等他们全部进去了，再说。既然要弄，就一网打尽。庆延，分点儿人，去把门口看好，里九院周围，仍然需要继续布控。千万不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就大意了。”

    耿庆延看了看现在的局面，似乎那些阴兵一点也没有理会里九院的意思，觉得文弋所说有理，着手安排起相关事宜来。

    “我觉得我们的观念该改一改了。”朱伟基道。

    文弋点点头，道：“我也觉得。只是这个头不是很好开啊。除非……”

    “除非今晚我们大获全胜！院长！”朱伟基道。

    如果能遵照这个模式来防御的话，里院的伤亡，将会减少许多。

    一般的来犯之敌，也就是在遗人这档子事儿出来的半年多前，就依然按照先例。

    而一旦出现大规模的敌军来袭，则可以先用阵法耗上一耗，然后将对方诱上黄泉路，和地府商量好，关起门来打狗，打头也打尾，岂不美滋滋？

    但就是文弋所说，必须要用一个大胜仗来证明行之有效。

    这简直太好办了。

    因为这次，实在特殊。

    对方看不出来有什么指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上路，难度设置较低？

    文弋将灵识铺展开来，向黄泉路上探去。

    此时，黄泉路上的阴兵鬼差——属于地府的那些，已经全部都退缩到了鬼门关之下，留着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阴兵，在黄泉路上慢慢前进。

    有些阴兵估计是想从两侧的峭壁攀岩而上，但是奈何那些黄泉石实在太过光滑，屡屡失败。

    稍后，便有阴兵用刀在两侧的黑岩上使劲儿地凿，估计是想用这种方式，提供落脚点。

    怪不得这些阴兵，全都堵在门口，愣是不往前冲了。

    敢情人家其实是有计划的。

    不打算老老实实从正面刚，只要攀到顶端，那个时候，鬼门关便形同虚设，即使不去刻意攻打，也能进入阴间了。

    只是……这样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在阴间的阴兵，你们准备冲出来，而藏在阳间的阴兵，又准备打回去……

    这是要……换防么……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阴兵们非常执着，凿一个洞，便往上爬一步，不一会儿，这镜子一般的峭壁上就挂满了阴兵。

    文弋暗叹可惜，要是地府的阴兵能够不惧火焰，那么站在峭壁之上，往下倒火油，之后再引燃，那情形，想必非常壮观。但火焰对所有灵体都是有着天然的压制，到了近代，不要说火焰了，你拿着一把手电筒，对着楚江王照一照，看看会不会挨揍。一到夜间，整座城市都是灯火通明，根本没有灵体活动的空间，全都被赶到乡郊野外去了。

    既然阳的不行，地府自然只能使用阴的了。

    水为阴，自峭壁上开始流淌出传说中的弱水，充斥着阴冷冰寒，这些阴兵刚开始还没在意，可时间一久，就开始有阴兵因为身体发僵，纷纷坠了下去。

    弱水越来越多，这时再来看两侧的黑色悬崖，就犹如在黄泉路的一左一右，分别出现了两道宽大的瀑布。

    这两道瀑布非常沉默，一点儿气势都没有，只能通过表面上的流水反光，探查到它们的存在。

    弱水渐渐流淌到地面，汇聚在一起。

    黄泉路不宽敞，但很长……

    所以这脚下的弱水，汇集起来的速度，很快。

    文弋只是在那里站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便看到黄泉路上的弱水，已经涨到了一尺深。

    这些弱水，自然也从鬼门处溢了出来，一接触到阳气，就全部化为了阵阵雾气，四下飘散。

    只不过溢出来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这两道超长瀑布将弱水留下来的速度。

    弱水之中，鸿毛尚且不可浮，就不要说阴兵了。

    只要黄泉路上的弱水，有个七尺深，就可以将这些阴兵彻底淹没。

    就是不知道阴兵是否可以被淹死，但想来地府应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吧？

    即使不能淹死他们，深陷弱水之中，又岂能讨得了好？

    “关上卫心急了一些？”朱伟基道。

    要是等这些阴兵全部都进入了黄泉路，再放弱水，岂不是一网打尽？

    “没办法，黄泉路太长，相应的，峭壁上面可以被攻破的地段，也就增加了。如果等把这些阴兵全部都放进去，说不定这些时间已经足够部分阴兵攀爬上去了。”

    文弋说着，指了指还在不断向里面拥挤的阴兵。

    大家伙儿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进行着休整，除了最前方的外科，后面的内科和麻醉科，已经开始盘腿打坐。

    突然，黄泉路的尽头，传来了一声大吼：“里九院的弟兄！坚持一会儿，我们要关鬼门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