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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匠:正文卷 第四章:世间的法则

    匠户不准分户,也就是不准分家,但住着的房子还是分开的,以这栋老房子为中心,后面是沈清海的房子;东面是沈清湖的;西面是沈清河的,房子都是夯土围墙的草屋。

    可虽然不住在一起,但吃饭却是在一起的,而由于沈家人口众多——沈清海四个孩子;沈清湖也是四个孩子;沈清河三个,人这么多,再加上深入灵魂的男尊女卑的缘故,所以沈家吃饭向来是分开来吃的。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夏秋的时候在院子中间摆上一张大桌子,沈大柱、沈清平等父子五人,再加上下一辈沈净山、沈净峰、沈净璋三个满满的围上一桌子,至于女眷与其余几个年龄小的则没资格上桌,都是端着碗,在屋里、墙角囫囵的吃些。

    而至于食物,馒头是定量的,沈大柱等劳力是两个馒头,其余都是一个,但稀粥却不限制——虽然撒泡尿就没了,但总能有一会饱感!

    至于菜肴,沈家共有二亩田,地头种了片园,芹菜、韭菜、油菜倒是不缺,甚至可以抵粮,只是没有什么油星;冬天则都是腌菜。

    到了春冬两季,大桌子就搬到草棚里去了。

    “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家可真是够穷的!”迎着阳光,坐在木墩上,看着眼前稀薄的可见碗底的小米粥,沈清平心里唏嘘着——虽然预感到匠户会很穷,可穷成这样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而或许因为是匠户人家,动手的时候远比动口的时候多的缘故,饭桌上众人几乎都不说话,只听到‘唏唏嘘嘘’的喝粥声。

    不过今天,可能是心愿己了的缘故,沈大柱的话明显的比以前多了起来,先是向沈清河问了下田里麦苗的出苗情况,接着又谈了下今年可能的收成,随后又说年前年后看能不能再置二亩地,最后吩咐沈清平去四方车行送车时把尾款收了。

    四方车行的东家虞世扬向来是先付定金的,这一是因为沈大柱做车信誉好,向来不用空洞腐烂、虫驻的木头做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清楚沈家人多急用钱。

    “嗯。”沈清平答应了一声。

    ……

    吃过饭后,沈净山牵来了毛驴,而这时张初儿也被沈清湖和沈清河的小女儿牵着手走了过来——张初儿眉目如画,向画中的仙子,让小孩儿本能的感到可亲。

    不过张初儿的心情却是异常复杂,一方面是因为徐氏以及沈清海等家里的热忱,另一方面是沈家一个女孩儿‘小婶子、小婶子’的称呼,不仅让孤苦无依的她感觉到浓浓的亲情,而聪颖的心灵也本能的感觉到这家人对她真诚的好!但是现在她却要走了……

    “这样做对不对?或许我该留下……”

    前路的迷茫让张初儿对这里微微有些不舍,但是又想到这个家庭——匠户!清高的心又有一种坠入泥沼的感觉……

    沈净山麻溜的套好了驴车,然后往车辕上一跳,略显幼雏的方脸上瞬间布满了笑意:“小叔,走吧!”

    因为年龄相近,叔侄俩经常柠在一块儿,但今天沈清平还想着送张初儿走,因此他笑了笑说道:“你下来,今天我和你小婶子一起进城。”

    新婚燕尔,如漆似胶!

    听到这话,正在收拾碗碟、洗刷的沈清平的三个嫂子孙氏、刘氏、张氏都笑了,随即孙氏笑着喊道:“狗儿,你还不下来。”

    狗儿是沈净山的小名,之所以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那时的人认为贱名好养活。沈清平的小名也是一个很随意的五哥。不过私塾的孙秀才额外送了他一个字——元德。

    听到孙氏的喊声,狗儿向沈清平贼贼的一笑,下了马车,而在水井边,徐氏却像沈清平招了招手:“五哥。”

    “娘什么事?”到了徐氏身边,沈清平问了句。

    徐氏捶了一下老腰,然后才低低的说道:“长点心,别让你媳妇跑了!”虽然见了落红,但徐氏还是不放心。

    “长点心,只怕长不了了!”

    沈清平哑然失笑,口中随口回了句:“我知道。”但徐氏这种小心翼翼的关怀却让他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歉疚——为了娶这个媳妇,这哥家可以说是倾其所有,不管是否是为了‘他’。

    ……

    五里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有来历的,一是因为五里铺距离京城大约有五六里路;第二是因为五里铺是匠户的聚集区,因为靠手艺过活,所以在五里铺东边形成了一个草市,一般就是搭个棚子,买些铁器、竹器、布匹、家具、毛毡、牛皮、糙纸之类的,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可以免了进城了三厘的税收。所以渐渐的成了规模。

    而五里铺聚集地大多是贫寒的匠户,诸如玉匠、银匠之类的大多数都住在城里,同样的而因为贫穷的缘故,这里的房子都是夯土围墙的、低矮的草屋,街道也很狭窄,游窜的鸡鸭在里面窜行。

    路上也遇到很多街坊,街坊邻居也都认识,见了沈清平都亲切的打着招呼,然后便扭头看下张初儿,回头便啧啧称赞着沈清平好福气,特别是几个大婶、大嫂。至于沈清平带张初儿外出她们倒是没什么奇怪,实际上匠户人家因为要买卖,妇女也是经常外出的,特别是南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对达官贵人家小姐的要求,和她们相距很远。

    赶着马车来到村子东头,就看到一个个的草棚子,而就在这时一匹枣红大马迎头走了过来。

    马上的人穿着一身暗褐飞蝠锦袍,头上带着红色的四方平定巾,大约有四十多岁,一张菜刀脸,就是一边脸胖,一边脸瘦的那种,身材干瘦短小,骑在枣红马上倒像是一只猴子。

    残留的记忆里对这个人印象很深,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他叫王德泉,是左军都督府匠院下的小坐头,管理着这一片的匠户,平日里对这些匠户极尽剥削之能,匠户们背地里都叫他王菜刀,沈清平的二哥就是因为被他征发到辽阳送兵器死在那里的,因此从这方面来说,他决定着匠户们的生死,可以说是匠户们头上的太岁爷。

    不过此时的沈清平已经不是以前的沈清平,谈不上谈不上多大爱恨,也不想招惹这种人,给自己添麻烦,但记得昨晚的喜酒沈大柱为了门面,还是请了他的,因此沈清平对着王德泉点了点头,叫了声:“王头。”打算擦肩而过。

    谁知下一刻,王德泉一边翻身下马,一边笑道:“五哥啊,我正有事找你,下来谈谈。”